李恤看着齐渊,就像一身巨债的落魄者,看着来势汹汹的讨债鬼。
“你又想说什么?”李恤眸光阴沉,用天子的威严对着齐渊。
然而齐渊头铁无比,在天子之威下毫不动摇,一字一句说:“一骑关之战,国舅从头到尾没有参加!
“大战开始前,他丢下您,丢下四万大军,挑了一百精兵护送他逃往齐云岭。”
“闭嘴。”才听齐渊说了个头,李恤就听不下去了,垂于袖中的双手攥成拳,发着抖,用低沉严厉的声音阻止齐渊继续说。
但是齐渊一开始就说了,这次别说廷杖,就算砍头他也要说,于是他无视天子的命令,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继续坚定说:“那一百精兵就是国舅的肉盾,护送他到齐云岭,却还是遭遇南梁一支千人小队的追击,一百人最后死的只剩十几个。
“为了活命,他们只能调头撤回一骑关,路远耽搁,等他们回来时,刚好赶上一骑关大捷,国舅是平白顶了这个天大的战功。”
“住口!”事实几乎已经成型,李恤再也克制不住,一手攥住齐渊衣领,怒声打断。
再说一个字,朕就要你的命!
害怕啊,哪怕是天子,他此刻也是怕的心揪,怕的肝颤,怕的要发疯!
犯错本身不可怕,因为很多人其实就是想犯错才会去犯。但是犯错的后果往往令人无法承受,所以,面对自己的错误成了一件艰难的事情。
而李恤在此前,还一直坚信自己没有错,坚信自己不用面临任何恶果,结果御医令和齐渊先后跑来向他证明,他错了,错的面目全非,这怎能叫他不怕?
也因为太害怕,所以他决定当个软蛋,不去面对。“齐渊,闭上你的嘴——这是圣旨!”
军人向来信奉军令如山,对齐渊来说,天子是他这一生都不可抗命的主帅。
于是齐渊在李恤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昂着头,挺着胸,沉声问:“陛下,您是要太傅背着本不该承受的骂名,一直到他死吗?”
李恤:“……”
这话真是吓到李恤了,震的他差点魂飞魄散,顿时连齐渊的领子都攥不住了,颤颤的松了手。
“那你说。”他道,眼底有种仿若血肉横飞的疯狂和绝望,但神情却是一种狼狈的笑:“呵,你说,你想说什么你就说,随你说,尽管说!”
得了圣旨,齐渊彻底开闸了。
“我知道这事难以置信,但是当时在一骑关战场,确实是有两个国舅,看上去一模一样,但是一个是战神,一个是逃兵!
“张子高在内的一百精兵最后都归为一骑关大战幸存者,但是和我们这波真正在一骑关大战里活下来的人,根本连面都没见过。
“因为他们是在一骑关大战结束后才回来的,而我们,是跟着盛周战神从血海尸山里杀出来的。
“这条线索是绝对无法伪造的,陛下稍微查证一下,就会知道我有没有说谎!
“另外就是战场后方的情况,我也查了,当时太傅大人驳回冲击一骑关救驾的计划,下令兵分两路包抄南梁大军中路后,他就离开了军营,这点很多人可以作证,包括当时还是副指挥使的镇国大将军!
“而之后太傅大人是突然出现在一骑关战场的,出现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亲手斩杀了国舅张承微。而我找到了当时在国舅营帐中的一名百夫长,据他所说,当时国舅正在帐中设宴庆功,好不快活——可是中了离心箭的人,怎么可能还顾得上庆功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