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跳下马车,慕容珩留在车上与她话别,说是要去禁卫军总部上任。
她独自一人走进王府大门,院子中央,却看到一个未曾料到的身影。一身清汤寡面似的素色衫裙,衬的腰肢轻盈,不及一握;满头青丝随随便便地宛了一个木簪子,从背影上看,就是个清清淡淡的良家妇女。
良家妇女回过头,朝云歌咧嘴一笑,“春玉把我唤醒,我就出来四处走走。”
云歌看着眼前这个脱去所有妆容的莫绮鸢,竟是姿容清丽,丹唇不点自红,浅眉不画自如。毫无过去半分的风姿绰约,妩媚动人;这样看着,她却有些认不得人了。
“你把妆卸了,好看多了。”云歌正色道。
莫绮鸢笑了笑,“谁也不想天天戴着脂粉面具做人;不想我那高高在上的姐姐大人。”
云歌抬手,邀她坐在院子左侧的石椅上,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莫绮鸢双腿合拢,坐姿就如同大家闺秀一般端正雅丽,“她眼里只有权势,其余的,半分都容不下。”
云歌支着脸,说:“皇后在位,长达数十年;但是从来没听说过她有拉帮结派,玩弄权术。”
莫绮鸢嘴角勾起一个冷冽的弧度,“寻常莫家女子是不会离开她们的本家;不为了爱情,不为了金钱,那你倒是说说,她为了什么?”
“莫家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莫绮鸢眯起眸子,“待到哪日你得闲,我带你来莫家玩儿一趟你就知道了。”她说的就像是哄小孩一般,连带着嘴角都是上扬的笑意。
云歌听的鸡皮疙瘩乱起了,觉着其中必然有诈,摇头道:“不了不了。我还是在京城安心开我的沉香店。”
莫绮鸢好奇道:“沉香店?你会调香?”
云歌:“凡是这个世上可以叫的出名字的香气,我都会调出来。”
莫绮鸢:“想我早年便一心想当调香师,云游四海;哪里还会憋在彭城那个鬼地方?”
云歌:“留在彭城,是你的意思还是莫家的意思?”
莫绮鸢:“我的;当年在京城混出了名堂,日日夜夜都有富家子弟对我朝思暮想,想要用千金替我赎身的人不胜其数。”
她微微仰起头,朝天空的太阳直勾勾
地看去,直看的眼花缭乱,才闭上眼。仿佛是想要重温众星捧月的那段旧时光。
“那时不知春分秋月,只知道一日一日地过,然后是一年一年地过;直到我遇到了沈葵。”
莫绮鸢的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半空,看不出是喜是悲,“他将家传的大刀往老鸨桌上一砸,千斤玄铁,将桌子都砸的歪了。说要把我带回去当小妾。我也不知怎的被迷了心,就跟他走了。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我这些年过的还算是安康,无风无浪,一马平川。”
说到这,莫绮鸢泛起一丝苦笑,“只是……我虽然知道沈葵待我是极好的,但是我对他从一开始的冲动,渐渐的没了感情。相反,我想回去,回莫家。”
曾经一舞倾人城的勾栏名妓,洗白成了良家妇女。
始终无法忘怀的,其实是生她养她的故乡。
云歌:“沈北决死了,你恨我们吗?”
莫绮鸢看向云歌,眼神竟迷离的似乎覆盖着数不尽的岁月沧桑。“当时是恨的;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又不怎么放在心里。沈家,毕竟不是莫家。北决死了,我和沈家也了断的干净,回去之后也不会再有牵挂。”
莫绮鸢续说:“我以前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刚烈女子,总以为自己逃出莫家不会后悔;闯进京城不会后悔;远嫁彭城不会后悔;抚养儿子不会后悔。但是到头来,我最最后悔的,便是一开始离了莫家,一头撞入这红尘世间。说句实在话,我这个做娘亲的,是对不起我的儿子,因为我的心早已不在这里。”
云歌不由得慨叹,俗世间红尘滚滚,有谁又能够坦坦荡荡地说上一句,我此生从未做过后悔的事?
也难怪沈北决性情乖张放荡,冷血的仿佛没有半点人情。最后落的个人肉分食的下场,也是老天爷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