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
奔跑。
奔跑。
眼前所见的景色,就如同电影中抖动的特写镜头一样。
每一个逃难中的人,他们手上的行李箱包以及身上的衣服颜色、甚至连各自发色都不尽相同。
照理来说,这条人群组成的洪流,应该是宛如一条巨大的斑斓彩蛇,在这座名为横滨的城市中蜿蜒蠕行才对。
但见识到这一幕的人,无一不认为这幅画面是灰色的、污浊的、死气沉沉毫无半丝令人愉快的色彩。
唯独有一点不起眼的浅色,宛如溪流中央坚定不移的磐石那样,毫不客气地推开任何挡在面前的人,在名为恐慌的灰色人群中,拼命挣扎着逆流而上。
“你这……!”疯子!
被“磐石”猛地无礼推到一边的男人在出声咒骂之前,看到了居然在这种灾难即将来临之际,还朝着海岸方向逆行奔跑之人的双眼。
该怎么说呢?
那是双本应该如陈酿美酒般令人心醉、但此刻却因为主人的情绪而深陷一片沉凝浓冷,仅是这样擦肩而过的刹那间对视、就已经令人感到不寒而栗的鸢色瞳眸。
一闪而过。
好可怕。
被推开的人直愣愣地望着那道再次灵活地消失在人流中的身影,有些胆怯地咽下了一口唾沫——以及那些即将出口的脏话。
接着,他跌跌撞撞、头也不回地重新融汇进了逃难者的洪流之中。
不停嘀鸣的汽车几乎已经堵塞了所有能通往外界的街道,而县级高速公路上,甚至已经因此截断了其它普通车辆的往来,专门开辟出了专供避难和急救所用的紧急车道。
男人。
女人。
以及还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即将要发生什么,一脸天真地向牵着自己随着人群挪移而一边垂泪的母亲询问道“妈妈,为什么奶奶不和我们一起走”的孩童。
他们就宛如一条涓涓不停的溪流,顺着这个城市的交错纵横的大街小巷流动着,直到汇聚成让所有注视着这一幕的人们都会为之动容揪心的悲歌。
而此刻,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却因为对这一切剧变的异常情态本能地感到不安而格外的孩子们,还不知道就在几分钟后自己即将面临着什么。
“剩下能够成功撤离的时间太短了,”
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员或许之前还会对这种骨肉分离的场面有些不忍,但现在已经看多了的他已经完全麻木掉了。只见警员在手里的本子上记录下这一家人的名字,“登记之后,未成年人会优先撤离,其他人则安排进入就近的高层建筑进行避难。”
“……等、等一下……!至少让我再——”
“下一个。”
警员面无表情地说。
同时伸手将尚且懵懂的孩子,从慌乱地试图再一次……也许是最后亲吻一次那柔软脸颊的母亲怀里粗暴地拉出来,交到已经在大巴车上等候着的女性同僚手里,完全不顾那些令人心碎的哭喊声,
“妈妈……?呜……我要妈妈!”
“宝贝乖……我们、我们很快就去接——”
“下一个。”
这样的景象发生每一辆预备撤离横滨的大巴车前,但没有人能够去责怪那些已经对此麻木不仁的军警们。
在这样毫无预兆的紧急撤离面前,时间是何其的宝贵的生机,如果每个人在上车之前都要依依不地生离死别一番,只会拖慢其他人撤离横滨的进度。
也许只是晚一秒就会有人因此丧命。
能够和心爱的人们互相叮咛吻别,也只是电影里为了渲染气氛衬托情感才会出现的艺术情节。
而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甚至无法让父母好好完成对幼小子女的安慰与道别。
此刻行事粗暴,或许日后会为人诟病的军警们,已经永远失去了撤离此处的机会。
包括他们本身,也清楚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