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沈黎这样的白身本不应该登上朝堂,跟诸位臣子共处大殿之上。只是宣帝从来不在意这样细枝末节的规矩,他也不是什么和善人,除了几个顽固清流,几乎没有人反对。
万御史非常厌恶靠着奇技淫巧之人得到官位,这时候科举还没有步入正途,宣帝又是不按照套路出牌的人,总是以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让一些小人当上了官,虽是微末小官,不值一提,可总是这样坏规矩,总是不合适的。
于是他出列道:“陛下,如此稚子,陛下给些赏赐便罢了,真让十岁都不到的稚童做官,恐怕难以服众。”
宣帝不理他,假装听不见,万御史又跪下来,重复刚才的说辞。
其他的官员,也议论纷纷,或多或少都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宣帝不发一言,只是打量着每个人的表情。最后朝堂上,声音越来越小,直到重归沉默。
宣帝呵呵一笑:“万老啊,这个稚子,可不是一般的稚子,他可是做出利民之事的稚子。曲辕犁和筒车,肥皂香皂,哪个跟社稷无关?如何不能服众?”
这个时候沈黎已经到了大殿,刚巧听到这句话,他头有点疼,根据现代职场定律,如果一个领导突然夸你,他八成会在此后不久叫你帮他做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沈黎,身上值钱的地方,无非是些方子,还有脑子里面的那些东西。
宣帝不可能知道他脑子里有多少货,那么他肯定是在打方子的主意。
沈黎三拜九叩后,皇帝就叫他起身,大殿上气氛有些凝重,沈黎垂眉敛目,仍由大臣们打量着他。他也想生出敬畏之心,但是可能天生心大,在看过皇宫的肃穆升起的那点怯弱,这时候消失的一干二净,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但是落在别人眼里,可就成了不一样的表情了。
万御史本想上来就给沈黎一个下马威,可是沈黎一上大殿的表现,真是让他说不出什么不好来。礼仪姿态,无一不差。况且,人家沈神童真的是个孩子啊,白嫩的脸上有一双清潭一样的眼睛,个子小小的,都没有大殿上的武将一半高。
万御史突然想起自己的小孙孙,就是和沈黎一般年纪,只是他的小孙儿,见到他板着脸时,就会忍不住双眼含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再看沈黎这个稚童,独自上这样威严的大殿,也丝毫不慌,知道这里有人要为难于他,面上也平淡无波。万御史心里感叹,兴许,陛下是真龙天子,真的知道此人的神异之处。
万御史无意欺负孩子,就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宣帝很满意万御史的识相,这老儿很少转变自己的观念,如今让一次步也不容易,便叫人给万御史搬了个凳子,他都快七十的老头了,每天盯着自己找茬,也是不容易。
沈黎不发一言,等着宣帝开口。
宣帝调整了坐姿,气派的龙椅好看是好看,金子打造的,看着就晃眼,可惜没那么舒服,做久了,也会腰酸背疼。
“你只是一个,七岁的童子,据说书都没念到一年,你是如何知道这么多,连我朝宰相都不知道的事情的?可是有什么高人指点?”宣帝态度极为缓和,甚至脸上还有笑容。但是谁也不知道向来性格难测的宣帝,心里在想什么。
沈黎非常淡定,“回陛下的话,草民虽然是一个稚童,可是草民也有一颗追求真知的心。因为草民还未长成大人,所以心中幻想颇多,加上家父宠爱,就陪着草民胡闹,总是能在阴差阳错之下,做出奇妙的东西。草民靠着这些东西,得到了盈利,因此更愿意深入钻研,所以才让陛下觉得草民有高人指点。”
宣帝很感兴趣地问道:“那你都有过什么幻想?”
沈黎想都不想:“若是条件允许,草民甚至想上天。”各种意义的上天。
宣帝满脸回忆的样子:“我年少的时候,曾经对着先皇说自己想像一只鸟一样,在空中飞,这样才自由。先帝觉得我是在胡思乱想,还训斥了我一顿。最后看我十分委屈,就亲手给我做了个木头雕刻的小鸟,先帝之慈,与普通百姓,并无差别。”
大臣们纷纷揩泪,做出一副非常思念先皇的样子。沈黎叹为观止,大臣们,大多都是演技帝附身啊!看来当官真的不是谁都能当的。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宣帝道:“沈黎的聪慧,乃是大昭之福。你做的肥皂和香皂,我倒是用了些,甚是合用。不知你家做香皂,肥皂,盈利几何?”
沈黎道:“肥皂只赚回了本钱,香皂利润大些,两百香皂一批次,每批次能多得一贯钱。”
“那是好事,你家不缺银子,为何不供着你继续读书?”
沈黎做出一副无知的样子:“银钱够了,草民就不想读书了。在家里读书,也是一样的。”
宣帝被沈黎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气笑了,只是摆摆手,“罢了,凭着你的本事,看几本书,背下来,应当不难。大昭出过四五个神童,个个都能过目不忘,想必你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