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贤妃不说话,却隐约已经明白了一些什么。
到临伊宫时千筱伊正坐在内殿,唯有描云一人陪着。外殿却守着无数人马,俨然一个铁桶。她已将白日的衣裳换了下来,仍旧是一身素服,青丝未绾,零散落在肩头。屋子里有一股腐败的气味,扫视四周,却见目所能及之处,尽数摆着烛台。描云正取了一个小瓷瓶往纱幔上倒,分明是欝金油的香气。
这般动作,她如何不知千筱伊的打算?
惊恐的看向千筱伊,她又惊又怒地道:“你竟然装疯!”
千筱伊安静的坐在桌前,双目无神,却依旧是惊人的美貌。“别慌……”她的声音虚无缥缈,像是从天的另一头传来。空洞而轻忽。“既然让你坐了这位置,我便不会拉着你一起下去。”
姝贤妃又惊又疑,看了她一时,方才坐到她面前,道:“见我有什
么事?”
“你如今有出息,做姐姐的很为你骄傲。”她轻声道,“只是有一样,不得不再嘱咐你一句。”
“嗤,骄傲?”姝贤妃怪声反问,何等不屑。“今日你落魄潦倒,竟然还能想着这个?可知一切都是因着你太过骄傲的缘故?”
“人无百日好,千筱傜,这句话,听了是你心大,不听也是你自己作孽,怪不得旁人。”千筱伊不理她,只自顾自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你这番道理留着说与你自己听罢,”姝贤妃如今大权在手,如何听得进去,只猖狂冷笑道:“我如今只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纵然高处不胜寒,也是我一人的琼楼玉宇!”
“过犹不及,你去罢,也是时候了。”千筱伊冷冷淡淡下了逐客令,姝贤妃乐得如此,起身便往外走。不经意间回头,却见千筱伊已经任描云扶了起来,拿着蜡烛点燃了重重纱幔。那纱幔上沾了欝金油,烧得极快,不多时已经蔓延开来,一阵热气侵袭过来。
姝贤妃没有料到她竟然真的这样狠心,一时愣在当场,却被织锦强硬拽了出去。“走……”她张嘴想喊,织锦却一把将她嘴捂住。待看火势蔓延了一片,织锦方才放开她,大声喊道:“来人呐,走水了!来人呐!”嘴上喊着,手下却死命抓着姝贤妃,不让她动。
“皇姐!”
姝贤妃心神俱裂,一掌甩在她脸上便朝着内殿奔去,却被宫婢拦住。
赫连宇匆匆赶到时,火势已经无法控制。内殿窗子大开,风势顺了火势,如虎添翼一般。内殿烛台多,有有着欝金油助势,火势极大,满空皆是木材燃烧的噼啪声。
赫连宇几乎瞠目欲裂,毫无仪态地大喊:“伊伊!”当下便要朝火里冲去,内侍宫婢如何能让他靠近火势,竟然团团将他围困住,请罪求饶声响作一团。
“皇上三思!”
“皇上乃万民之本,不可呀,万万不可!”
“还请皇上后退,皇上身负天下苍生,绝不可以身犯险!”
……
“滚开!”赫连宇平素对奴才极好,此刻却顾不得任何涵养,心内剧痛,一脚将两个跪在脚边的宫婢踢开。那两个宫婢被踹得跌倒在一旁,却仍旧忍着疼跪了回去,连声道请皇上恕罪。
这厢一团混乱,却听姝贤妃一声:“皇姐!”
赫连宇抬头看去,却见千筱伊站在内殿窗边,滔天的火势将她一身素服染上鲜艳的色彩,就像她一直穿着的绯色衣裙。竟是这般绝境,能让她美到极致。
火苗爬上她的衣衫,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竟然扯出一个冷漠寡淡的笑。她在大火中扬手,左手扯过自己的长发,右手却还捏着一个烛台。将烛台靠近长发,她闭上双眼,视死如归。
赫连宇眼睁睁看着火焰爬上她的发丝,撕心裂肺地大吼出声:“不!”
“皇上!”
千筱伊闭上双眼,任由炽热的火焰在身上肆虐,那样子剧烈的疼痛,却让她心中快意,甚至心花怒放。她终于可以就此离去,摆脱一切纠缠与宿命,用最无瑕的情感,去偿还夏侯烨的真心。
悔当初,错许诺。
“浚之……”她轻轻出声,力竭倒地,然后被火焰吞噬。
她听见赫连宇在外声声泣血,很奇怪没有一滴眼泪。
然后身子就变得很轻很轻,连疼痛都不再继续。她睁开双眼,竟然看到参差的光从黑暗中漏进来。她看见不远处有一座破旧的桥,桥边有一位慈祥的老妇人。她面前排着长队,她正一个个地,给他们分一碗漆黑的汤……
正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