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放榜那日,张夫人一早便命自家小厮去看红案,小厮一溜烟的回到张家,说到院案首这三字,张家阖府上下喜不胜喜,齐齐向圆哥儿道贺,
张圆又问况学的消息,得知也中了,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一直被母亲拘着读书考试,闷了许久不得出门,喜冲冲的往外走,被自己母亲唤住:“你做什么去?”
“去告诉甜妹妹一声。”他笑道,“她这阵儿定然也挂着我的事。”
“祖宗,你这会儿拿还有空去寻她。”张夫人见他穿着日常的旧褂子,忙不迭道,“还不快快去换衣裳,等会儿左邻右舍,亲朋好友都要来道贺,后几日的簪花宴和同窗会也有够你忙的,亲家那边早等着红案消息,怕早就知道了,我让小厮去传个消息就是了。”
张圆想了想:“那母亲遣人和甜妹妹说一声,我一闲了就去看她。”
果不其然,一时左邻右舍,亲朋好友都齐齐上门来道贺,施家和赵安人、况家都遣人送来了贺礼,赵夫人也忙着往各家回礼,三日后的簪花宴上,提学大人和江都知府又夸赞张圆勤勉好学,聪慧多识,要他好生备着明年八月的秋闱,张圆这日第一次喝的微醺醺的回来,捧着帽上的簪花,只嘟囔着要送甜妹妹家去,张夫人哭笑不得,和婢女齐力将张圆劝睡下,这才回了屋。
张圆的两个哥哥,都止步于举子,授官后都怠于学问,唯有这个幼子,继承了他父亲几分书痴性子,张夫人愿他走的长远,连婚事也要定在院试之后,只怕儿女情长扰了他的心性,此时见他对甜酿的心思,一时喜忧参半,喜的是以后成婚,小夫妻两人自然举案齐眉,感情深厚,忧的是他太过情深,以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如何熬得过。
张夫人摇摇头,暂将这些心思抛下,又往前院去,簪花宴之后要入读府学,故亲友都送了些礼束来,多是些文房四宝之类,其中尤其以施家和赵安人家送的贵重,施家是儿女亲家,贵重些是看中新女婿,但赵家……张夫人心中冷哼一声,昔年提亲时搪塞之景还历历在目,如今见儿郎大有出息,便也有了结交修好之意。
二月底,柳绿杏红之际,趁着张圆念府学之前,张夫人举办了场家宴来家赏花,一来是答谢各家对圆哥儿的历来关照,二来也是圆哥儿的婚事,要提前置办哪些行头,迎娶礼节和宾客宴席,这些都要一一和施家提前商量好。
赏花宴原是未邀请况家,想着况家近来也不得闲,春天正是整园子的时候,况且况学也要入府学,打点的事儿也不少,二儿媳杜若喝茶时,淡淡道:“前两年里都邀请了况夫人来,这次又不请,难保他家不会多想,娘只管下帖子去,他家若是不得闲,自然会推拒。”
张夫人想了想,亦是道理,故尔多邀了况家,宴席那日,女眷们济济一堂,足足来了五六家客,忙的张夫人脚不沾地。
施老夫人对赵家有修好之意,近来两家往来颇多,此日又在张家遇上,只是近来不见沈嬷嬷,难免有些好奇,问道:“沈嬷嬷如何不在?”
赵安人笑道:“这嬷嬷前些日结了干亲,认下个干儿子,儿子孝顺,想接她回自家养老,故上门三番两次来相求,把嬷嬷的契文赎走了。如今她不尽日在我跟前服侍,只是每隔几日上门来,跟我说些话就是。”
施老夫人听罢,道:“不枉她焚香念佛这么多年,最后终得福报,也是安人慈善,放她文书归去。”
赵安人道:“看她孤苦,人又本分,不如放了去,也是主仆情分一场。”
沈嬷嬷是八两银子自投入府,如今十两银子赎回,赵安人又贴了些旧衣裳器物,赏她回家养老,自觉情分已够。
甜酿这时正陪在施老夫人身边,一声不吭听着两人说话,恰见张圆和施少连相伴而来,一个惨绿少年风度翩翩,一个温润端方气质养成,两人双双在施老夫人和赵安人身边作揖。
以赵安人的眼光看起,两人相貌皆好,算得上是男子里头出类拔萃的,近来施少连常遣人往赵家送礼送物,言语熨帖,颇得好感,若不论家世背景前途,赵安人还是偏心些他……可惜了……圆哥儿是她看着长大的,心性挚诚,后头的路还走的远,只是如今已经有了婚配……亦是可惜……
她想起窈儿的婚事,只得强打起精神来应对,又转眼一看窈儿,一副笑嘻嘻没心没肺的模样,又觉头疼。
这一日施家在张家多留了半日,待余客散尽,两家才坐下来细细喝茶说话,杜若来的晚些,白日那条待客的水杏红的裙太亮眼,回屋换了身淡色才回去陪婆母说话,见施少连和张圆坐在外间茶厅说话,向两人福了福,才进屋里去。
施少连先是见得杜若眉眼的神色,而后闻得花香中一股极淡的药香,喝茶的手轻微顿了顿。
家中开着生药铺,他又通药理,偏偏这药味,他是极其熟悉的。
施家众人在张家盘桓至入夜,用过晚饭才走,施少连去瞧甜酿的神色,只见她双颊嫣红,顾盼生辉,嘴角微微往上抿着,是放松又喜悦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