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佳音看着沉默地走在自己身侧的男子,忽然有些看不明白他了。
这个人,在郝佳音的最初印象里,是个憨傻纯真却是善良的男子。当然,小时候那事,郝佳音早就不跟他计较了。这回,何氏受了苦,不但孩子没了,自己也只剩下半条命,瘦骨嶙峋地躺在床上。郝佳音以为季泽厚会生气,然后责怪埋怨自己,可出乎意料的是,季泽厚沉声叮嘱何氏养好身子,然后便带着自己走出来了。
郝佳音不确定季泽厚这会儿沉着脸色是为了什么,毕竟从自己嫁进门后,除了最初成亲那会儿觉察出他是不乐意的之外,其余时候这个相公还是挺好说话的。不过到了这会儿,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等回了房,季泽厚显是顿了一下。这房间,他离开时还是满室喜红,回来时竟是没了。褪去喜红颜色的寝居仿佛变得冷清许多,季泽厚仔细打量了一眼,才发现,这屋子同当初自己住的那间又有些不同了。
是啊,当然不同了。郝佳音虽也是喜欢清静的,但这清静到底多了些女儿家的纤细,光说那一处梨花木的梳妆台,就叫整间屋子添了几分柔美。季泽厚偏过头,对着郝佳音笑了笑,“这屋里这样摆,很好。”
郝佳音微微笑了笑,扫着屋子里几处自己让雀儿搬进来的物什,也不客气,反正这儿以后就是自己常住的地方,总要依着自己的心意才行。现在季泽厚不讨厌,那便是两全其美的。
“……何氏的孩子,怎么会没的?”季泽厚的眼眸里没有探究,他只是信任郝佳音,想从妻子这儿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去时她还是鲜活的,回来便这般憔悴,连孩子也没能保住。
郝佳音挑眉,自顾自走到软榻边,懒懒地靠坐着,眸光却盯着季泽厚,不愿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点表情,“快天亮的时候,肚子疼了起来。等请了大夫过来,这命好悬才保住,只是孩子到底是没了。”
这算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郝佳音没有丝毫的添加,至于到时候季泽厚会不会听到其他人的揣测,郝佳音就控制不住了。只是,最初一半的真相由自己给他就是了。
季泽厚点点头,他不大懂女人的事,若非因为娶了郝佳音,他连小日子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他倒是听说过,女儿怀孩子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尤其是前三个月,不然容易没。或许何氏就是因为这样,孩子才没保住的。
想到这些,季泽厚过去陪着郝佳音一块儿坐下,眉眼处都是疲劳,这刚到家的亢奋神情也淡了不少,“我这些日子肯定要多陪着云城来的客人,到时候内院还需娘子多多费心。何姨娘这头也多送些上好药材,早些调养好身子才是。”
郝佳音似笑非笑地看着季泽厚,然后点头,“这是自然,只是文瑶表妹呢?你就不怕我怠慢了她?”
季泽厚倒是浑不在意,“表妹那边主要是来看娘的,你吩咐下人体贴伺候着,其他倒是不用操心。这个表妹在陆家茶庄里就是管着庄子的,没事。”至于他自己,自然得尽尽地主之谊,带着吴公子与陆家三表弟去元州城里好好转转。
“这一路上快赶慢赶,可把我累坏了。”季泽厚揉了揉自己脑门心,郝佳音微微坐正了身子,指尖搭着他的,轻轻揉了两下,“既然累了,那便先歇一歇。其他的事,也用不着你操心。”
反正有季夫人在,后宅里的琐碎事情是真的轮不到季泽厚惦记,何况就算季夫人不管,自己这个少奶奶也会管,断然不会失礼于人。之前,郝佳音还担心季夫人会耍点小手段,这回见到吴远航也在里头,她倒是能放心了。
怎么说也是个知府公子,季夫人总得多掂量,三思而后行。不过这样一来,倒是省去郝佳音不少心思,她只需要在季泽厚这个呆子身上步步为营就好了。
季泽厚起身,却是拉着郝佳音的手,非将她也整个拉起身来,嘴角才松开一些,笑盈盈地盯着郝佳音,叫她有些莫名所以。郝佳音倒是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惯出的坏毛病,非要自己伺候更衣不成?
不过,郝佳音倒是真的错怪了季泽厚。他才不要郝佳音替自己宽衣解带,只不过路上辛苦,最怀念的还是抱着佳音一起睡的感觉。那种软玉温香在怀,细微的呼吸熨帖着脸庞的细腻缱绻,是一旦尝过便怎么也松不开的留恋。
郝佳音被季泽厚缠着带到床榻边,季泽厚先将人推坐下后,自己很乖觉地脱了衣衫鞋袜,然后摊开被褥,直挺挺地躺好后,见郝佳音纹丝不动地坐着,他便忍不住又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空位。郝佳音扭头,就看着床榻内多出来的那个人,一脸讨好卖乖的好容貌,叹了口气。
算了,她这两天也爱犯困,正好身边多了个火炉,权当暖床的回来了。于是,夫妻俩褪了衣衫鞋袜,就这样安静地额头抵着额头,睡着了。
雀儿本来还打了热水过来,想着先伺候少爷梳洗一番。哪晓得,少爷不讲究了,小姐竟也不嫌弃少爷风尘仆仆,两个人就这样紧紧挨着,凑到一块儿睡着了。雀儿抿嘴一笑,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她还是去小厨房里盯着,待会儿起来,小姐少爷肯定会饿。
郝佳音倒是招架不住季泽厚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一拐两拐就被带到床榻上睡下了。只可怜了吴远航那头,犹豫不决地被下人带着去了客院,这整个心还是留在郝佳音身上。
他怎么从来没留意过小师妹是谁呢!之前只听郑昶之说小师妹如何聪颖,真见了面后,他又只顾着拉着小师妹逗开心,怎么也
想不到,小师妹摇身一变,不但嫁了人,而且这身份还不简单。
这来的一路上,吴远航拿话探季泽厚和陆家兄妹,倒是知道郝佳音是富商郝福气的女儿。郝福气是谁,吴远航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就算到了京师也有权贵们巴结的对象。只是郝福气只说元州城是自己的故里,也是自己发家的地方,怎么也不肯搬去京师。
当时吴远航还暗自叹了一句季泽厚好福气,娶到郝福气的女儿可不就是真的好福气么?郝老爷就一个女儿,这往后的家财可不就是便宜了女婿么?吴远航倒是真没想到,郝老爷会将自己唯一的掌上明珠嫁给季泽厚这样纯真的人,这往后能守得住家财么?现在,他知道郝老爷的闺女是郝佳音之后,这一点他倒是用不着担心了。
跟郝佳音这样的女人斗,那是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吴远航他倒是跟郝佳音斗过几次,只可惜都输了。非但如此,好不容易他占据点天时地利人和,人家的好师兄立马就站出来,总之他吴远航绝对不能赢就是了。
这闹得吴远航后来也乖了,他不跟郝佳音斗。要郝佳音守住这些家财,还真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小师妹既然是郝老爷的女儿,怎么就没嫁给郑昶之呢?吴远航在这件事上比小师妹要清楚。小师妹只是郑昶之的小师妹,可他吴远航不是,他帮着郑昶之做事,清楚知道郑昶之的身份,还有他要的什么。
前路的确辛苦,也肯定会有危险。可小师妹这样的身份,既嫁得了郑昶之,也能帮着他,而郑昶之又是喜欢小师妹的,那他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不成,想着这事挠心得厉害,吴远航打发了府里的下人,自己摸着就往竹园这边走,当然,这也是闭着下人的。只是刚躲到假山后,打算找个没人的时候叫小师妹出来谈一谈,就听见雀儿压低声音吩咐外间的下人,说是少爷与少奶奶安寝了,切莫打扰到。
吴远航颇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院落。他本来猜想,会不会是假的。可没想到,真听见下人说他们一块儿歇息了,吴远航整个人发懵。
郑昶之和小师妹这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吴远航这头焦头烂额,陆家姐弟这边也不好过。
女人对女人都有直觉。陆文瑶本身就是个厉害的,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能将整个陆家茶庄打点得妥妥当当,是不是精明的人,躲不过她的眼。郝佳音一出现,陆文瑶变没有错过眼。那种淡雅的气质,不是谁都能有的。陆文瑶虽不以自己的容貌为傲,但她知道,自己是美的,这般路途遥远,还跟着泽厚表哥跑到元州城来,她不信郝佳音觉察不到自己的目的。可就算是这样,郝佳音对自己依然半点反应都没有,这让陆文瑶不得不更加慎重起来。
而陆文涛呢?他只在意的是郝佳音脸颊上那一大块的胎记。季泽厚生得天仙似的,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丑妻呢?若自己是季泽厚,陆文涛肯定他是绝对不会答应娶这样一个女子的。这人,根本就比不过自己的姐姐。这么一想,陆文涛比来之前倒是要更肯定了。
这女人肯定不如姐姐,到时候姐姐定能心想事成。只不过那人占着郝老爷千金的名头,而且又莫名其妙成了知府公子的小师妹,陆文涛觉得或许事情没那么简单也不一定。
而季夫人呢?
她也静不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