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他的‘总有一天’前,还发生了另一件事,是穆晚辞始料未及的。
平平淡淡的日子有如白驹过隙般飞逝。
某一日,抚着新落成房屋的窗框,看着少年在堂前忙进忙出的身影,一句话倏地从沉温年的嘴角冒了出来:“穆晚辞,你……”欲言又止。
刚开口,他便后悔了。
然,一言既出駟马难追,话已出口,断然没有再收回的意思。他下定决心,将方才嚥下咽喉的字句,不甘不愿、艰难地,吐了出来:
“穆晚辞,你,想回去吗?”
新建的木框不是很稳,穆晚辞一手搀扶,一手给角落上桩,百忙之中抽空回道:“回去?回去哪里?”
“回家。”沉温年低低的道。
见平时总是聒噪得没一刻停下来的傢伙,今日忽然变得沉默寡言,穆晚辞挺意外,半开玩笑地道:“这房子好歹有一半是我盖的,也算是我家啊。”
“不是这个啦!”沉温年脱口而出:“我是说上面那个,有你家人的、你真正的家……”声若蚊蝇,气若游丝。
“且慢。”
“先不论我想不想,以现下的条件──”他指向距离万丈的崖顶:“也要我‘能’回去才行啊。”
一时间,沉温年没有说话。
穆晚辞看了看他严肃的表情,这下真震惊了:“不是吧。”
“真的能回去?!!”
---
自那日起,他们除整顿新居之外,还多出一项待办事务──画方阵。
穆晚辞斜倚在稻秆堆上看他忙活,口中叼着的小草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这东西真能让我回去?”
“当然。”沉温年轻捻以红叶磨碎製成的粉墨,一挥、一撒、一拉、一耙,原先不甚明显的半圆弧清晰了些许;灵葱似的的手指再掠过地面,划拉出行行鳞次櫛比、密密麻麻的咒文。
然写着写着,许是用心不专的缘故,手下的字歪了两行。
“唉。”功亏一簣,但他看起来没有意思失败的气馁,反倒还有点……愉悦。
明明可以好好把它画完,却故意在后两行毁了全部,干什么呢?沉温年压下不可抑制的愉悦,对自己骂道。
当初救治少年是为了让他负起修缮房屋的责任,结果现在新居落成半月有馀,怎么又不肯放人了?
罢,权当作是偶一为之的任性吧。他找了个理由说服道。
说到底……再任性,也任性不了多久了。
残缺的阵,迟早有画完的一天;意外带来的恩赐,在故事的最后总要归还给苍天。
少年终会回到他该去的地方。
而他的生活,也终会回归平静。
死水似的,平静。
在此之前,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抚下不存在的汗水,沉温年与少年道:“天快黑了,今天就先这样吧。”
---
对方彆扭的心思,穆晚辞大概看出了几分。
而他内心深处也是同等纠结。
初知晓可以回去的消息,期待、希冀、将再见家人的喜悦盈满心头,他确实欢喜。可欢喜之馀,无故的躁动又不免翻搅,在脑海里喧嚣着,叫嚷着放它出去。
他很凌乱。
是朋友分别时必经的起伏吗?他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在过往人生里,所言‘朋友’于他,可谓少之又少──那黑不溜丢的傢伙算是一个──因此他无从从过去的经验寻找解答。
但捂过心口失序的心跳,他明白自己并不想就这么算了。
你向来嘮叨的碎唸、时常迸发的幼稚、有时顽固的坚持、偶尔展露的笑顏、稀少表述的温柔。。。。。。数月来生活的种种,恍然中,已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