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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玖(第1页)

双双更衣后,明蔚牵着杨慕珂坐回桌边。虽然方才明蔚已经收拾善后,但杨慕珂多少还是能嗅到那一点曖昧的气味,又或许是他自己多想了,总有点心不在焉。「慕珂。」「嗯,我在听。」明蔚瞧他耳根还有些红,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喝些水。」「好。」杨慕珂喝乾一杯水抹嘴问:「你要跟我讲什么?」明蔚的指尖在桌面轻点着,像在斟酌该从何讲起,他说:「我还没有告诉过你,当初是谁封印我,想将我炼化的事吧。」杨慕珂缓缓摇头:「没讲过,你查出来了?」「其实那个人你也不算陌生,我只是不想让你听了心情差,也不希望你担心。不过,现在我心境又有些不相同了,依你的性子是寧可事先听我说,也好过从别人那里得知吧。」杨慕珂点头:「不错。」「封印我的傢伙是……」「盛如玄?」明蔚罕见的一脸讶异:「你知道?」杨慕珂抿嘴苦笑:「我猜的。你都说是我知道的人了,我所识得的人之中,也没几个能将你封印在忆梦谷吧。而且我知道的人里面,多半也不认识你,若非为了恩怨封印你,那就是为了私利。有这种野心和目的,又要道行高深的,这么一想就只能是他啦。」他俩相视半晌,一时无话,却都看懂了彼此眼里的情意,还有心疼不捨。明蔚先安慰他说:「不过现在我已经没事了。当初我和宋繁樺去灵素宫救你,晚了一步,那时盛如玄就认出是我,想藉着昭明宝镜和那封印重新将我压制。」「那你没事吧?」杨慕珂紧张捉住他的手追问,随即又笑叹说:「唉,你瞧我蠢的,有事也不会再这儿了。你接着讲吧。」明蔚莞尔反握他的手说:「我那时和你断了契约联系,那道咒誓被破坏后反噬的力量被我引回封印处,加上我原本就几乎能自行破除咒封,又有宋繁樺助我,虽然免不了一场恶斗,不过危机最终还是被我们顺利化解。我当时不仅摆脱封印,还让他那面昭明宝镜又添新伤。」杨慕珂松开他的手,扯了扯嘴角面带愧色说:「没有因为我而害了你,太好了。其实我也想过要问的,可是不知怎么开口。谢谢你跟我讲这些。」明蔚摸了下他的面庞,温和微笑道:「哪有什么你害了我这种事,分明是你救了蓝花村跟我,而且你我之间难道还要计较这种事?傻瓜。要是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只管问我,我知无不答。」杨慕珂沉默片刻只是有些红了耳根、颈子,最后赧笑说:「我也不晓得还要问什么,不如你想讲的都跟我讲吧,我什么都想听你说。」「嗯……」「我知道你话不多,可你声音好听。」杨慕珂顿了下,低头小声说:「我特别爱听。」杨慕珂说完抿了抿嘴,连靦腆的笑意都瞧得出在压抑心情,他再抬眼时看到了明蔚直盯着他看,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他有些不安问:「我是不是说错什么,冒犯你啦?」「我在想……」「想?」明蔚默默握牢杨慕珂的手,目光深沉如渊,嗓音有些沉哑道:「等一切尘埃落定以后,我想找个幽静的地方把你藏起来。就算一阵子也好,只有你和我。我天天都和你说话,也听你的声音,感受你的气息和所有。你知不知道,你没在我眼前的日子有多奇怪,不管我见了什么,眼里好像都只见得到你,听了什么也只想听见你,互相依附的那几年,积累的全部记忆,竟是比我在封印里待的孤独岁月还要多。只不过是处了几年,可我天天都能想起你一些琐碎事情来。」「是么?」杨慕珂露出微笑,既高兴又心疼,他清楚思慕是刮骨的钢刀,那种煎熬太疼了,所以他茍活的那些年根本不敢去想念明蔚,可是明蔚却好像一刻也没忘了他。「是啊,你什么都学得快,但也有迷糊的时候,你也怕黑暗,怕鬼怪,但为了周谅和别人才强撑着,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能习惯。其实你现在也是怕的,怕鬼怪,也怕人。你的遭遇,当初我和宋繁樺也从那些人的言行里料中了,你受了袁霏缨的虐待,变得什么都怕,但偏偏又得逼自己坚强振作。」杨慕珂没想到明蔚会讲出这么多心里话,灿然笑道:「已经没那么怕了。只要你在,我就什么也不怕。不过,这样我就变成只怕一样了。」「哪一样?」「只怕你不在啊。」杨慕珂笑了笑,说:「我这样平凡也没什么好值得藏的,我才想将你藏起来。不过你刚才讲的尘埃落定是指哪些事?我娘亲的事,还有你妹妹的事?」明蔚说:「不只这样,还有宋繁樺他们一族的事,及我们白狐族的,我们都是几乎被灭族的神裔,这其中还有些事得查个明白,要确认仇敌是谁。佛家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可有野心的人永远不会消停,若不处理他们,将来我们也难以安生。」言及此,杨慕珂想起自身经歷,眼神也沉冷了些,他有些严肃的接话道:「也对,过去我什么也不敢奢想,只求能茍活着以便照料娘亲。现在我有你,若真的还能再造生机,恢復元丹继续修炼,不管要再修炼多久我都愿意,我想报仇。」明蔚握住他单肩揉了揉,又摸上他面庞,语气柔煦的关心道:「还恨得不得了?」「我也不晓得算不算是恨,但,我没办法原谅他们。我要让他们眼里再也没有光亮,感觉不到温暖或寒冷,既然无心向善,就令他们也无力使坏。或许是恨的吧,哼,无所谓,我不会再因他们虚假的谎言难受。他们,不配高高在上。」杨慕珂说完别开脸,自厌得皱眉嘀咕:「我这样的嘴脸不好看吧,你会不会嫌弃?」明蔚浅笑,双手温柔轻夹他两颊说:「嫌弃你太过率真可爱么?错不在你,有怨气是自然的,不必这样讲自己。要是你说不记恨他们了,扯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些话,我和宋繁樺才要伤脑筋。」杨慕珂赧笑,又问:「对了,宋叔呢?」「他听柳青禕的话去刺杀红罗了。」明蔚看青年有些茫然,解释道:「红罗是天蘅教真正执掌教务的人,也是他们教里权势最大的护法,他们教主从很久以前闭关后就全权交由她代理教主应付大局。」「这事我还有印象。不过天蘅教的教主是不是闭关很久了?」「嗯,很久了,久到如今不知是死是活。」杨慕珂有些担心:「只有宋叔去刺杀,不要紧么?」「他和我还有柳青禕谈过,我们虽然劝过,但他说刺杀一事越少人越有利,最后他说服了我们。不过我们谁也没指望能一次就成,虽然他们教主闭关太久,几乎被遗忘,但那个护法红罗也是个很神秘的傢伙。宋繁樺答应过,万一刺杀不成就立刻撤走。」「希望宋叔平安无事。我生来没多久就被剥夺记忆,后来那些多是虚假谎言,不曾经歷过你和宋叔那些事,也不明白灭族之慟,不知还能做点什么。」「你在我身边就够了。至于他……」明蔚难得轻叹一口气说:「还好还有柳青禕和其他神裔,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记掛的人,所以会回来的。你不必太担心。」「嗯。」杨慕珂听到明蔚刚才开头那句话,心情有些飘飘然的,眼眸隐有光亮闪烁。他忍不住小声确认:「你真的只要有我陪着就好?我对你来说这么重要?」明蔚柔声笑叹,小力捏着杨慕珂的下巴说:「你不知道?」杨慕珂望着明蔚温柔带笑的模样,情不自禁往对方唇上轻吻,然后展臂环抱。「怎么了?」明蔚被越拥越紧,拍了拍杨慕珂的后背。杨慕珂抬头对他微微一笑,侧首枕在他肩上倾诉:「从前我就常觉得自己怎么老在受伤,皮肉伤之外,心里也受伤。我又怕疼,为了不受伤,我心里好像长了厚茧,不把它刨除、割开就见不到里面。可这层茧再厚也是裹着血肉,不管怎样也只是越来越丑陋,后来又发生了许多我几乎快承受不来的事,我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再好了。所以我一直很害怕,心里明明喜欢你,那么要紧你,可我居然这些年来都躲在人间,远离修真界,不敢打听你的事。一来是怕打听到我又承受不住的消息,可一方面也是我相信你会没事,有点自欺欺人的这样想着。我也怕再和你相遇,你发现我变了很多,那么你看我的眼神可能也会有所变化。即使你能接受,但我可能也已经脆弱到什么都承受不了,连你温柔的看着都能成为压迫。要不是在那种情形下你先发现我……」「要不是我在你不省人事的时候找到你,你打算一直躲着我?」明蔚回拥青年,同样不自觉的收紧双臂。杨慕珂苦涩了抹浅笑:「不知道。但我的确想过要这么算了,乾脆就不活了。可是娘亲把我救回来,最终我也还是想要活下去,哪怕今后再也不会有任何好事发生,那也没关係,因为我还是不想遗忘以前那些美好的回忆,那回忆里都有你。我不想忘记自己和你。」「我也一样。所以我一直在找你。」明蔚双手捧起杨慕珂的脸,话音沉柔低语:「就算你记不得,我也会连你的份都找回来,你招惹了我这样的妖魔,註定永远甩不开了。」杨慕珂懵懵望着他半晌,莞尔回应:「要真是这样就好了。」他笑容淡了些,放松的长吁一口气。还好明蔚找到了他,在此以前,他其实已经快撑不下去,内心那一点光明几乎消失,时不时觉得要坠入深渊,即使娘亲站在他眼前,他也有些无法自抑的憎恨这世间的一切。「明蔚,你恨过么?」杨慕珂的语气不带什么情绪。明蔚想了下:「可能有吧,遥远的以前。」「那你是怎么让自己静下心的?」杨慕珂好奇的神情像个单纯天真的孩子。「没想过要静下来,心死的时候,什么都是一样的,自然也就,波澜不兴吧?」说穿了那不叫静心,而是死心啊。「死心?可我当初遇见你,你看来不像是死心啊?」「没死透吧。」明蔚半开玩笑的说。「而且见到一个古怪的孩子从混沌梦境掉进我在封印中另闢的阵中阵,实在太令我意外,你连个修士都不是啊。可我看到你,却无由的感到心中稍暖,所谓的枯木逢春就是如此吧。」如今想来他还是觉得杨慕珂不可思议,这个人即使是在痛苦中挣扎、无助徬徨的样子,也都让他感受到心中某处被触动,跟着感染了一些生机和力量。杨慕珂闻言露出微笑,明蔚执起他一手细细的摩挲低语:「你就算还恨着也不要紧,我陪你。」杨慕珂望着他那双冷色的眼眸,毫不怀疑这份真心,因为若是明蔚也陷在仇恨之中,他同样不会离弃明蔚。他的笑意淡去,看来面无表情,却显得很放松,他冷静的说:「我当然还恨着,可以的话,希望他们从来不曾在我人生里出现过。即使不刻意去想,我对他们还是感到噁心。凭什么……」「嗯。」明蔚双手包覆杨慕珂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我觉得,也许我入魔了还不自知。你会怕么?」明蔚微微摇头:「道魔相生相剋,有时也不是绝对的,没什么可怕。」气氛正温馨,外面好像有什么动静,杨慕珂起身去开门,看到杨雿熙站在庭院里高举双手不动,他失笑问:「娘亲,你在做什么?」「我怕吓到牠们啦。」杨雿熙压低嗓音说:「你讲话小声点。嘘。」「牠们?」杨慕珂回头朝明蔚笑了下,接着放轻脚步走近母亲,看到她的衣裙上停了几隻蓝紫色的蝴蝶,仔细看会发现蝴蝶翅膀多少都有些破损,不过还是很好看,惹人怜爱。杨雿熙说:「就牠们啊。牠们想休息一下,等风小一些再飞。」「这顏色的蝴蝶好像不常见。不过,娘亲你真的能听懂牠们讲什么?」「啊?怎么可能啦。」杨雿熙掩嘴嘻笑,说:「牠们又没讲话,不过牠们想这样啊。」杨慕珂猜想她应该是能感受到一些生灵的情绪或念头吧?他有时也不是很明白母亲一些话,不晓得等母亲恢復后讲话是不是也这样神秘,但他是真心希望母亲能好起来。明蔚也走到院子里,站在杨慕珂身旁提醒道:「好像有客人来了。」话说完不久,天空掠过一道闪电,杨雿熙抬头瞇眼观看,杨慕珂也跟着望去,大晴天忽然飘来几朵云,云间闪烁的雷电颇不寻常。云影里有两个黑点在变大,是两个人正在迅速下坠,明蔚立刻将杨慕珂和杨雿熙都护到身后。坠落的其中一人尖叫喊着师父,另一者振臂拋出一团光球,光球瞬间将他们俩裹住,两者才缓缓降落至明蔚的庭院中。裹住来者的水流化成云气在他们周身流,穿着文士袍的斯文男人拉整衣袖时,云气也一下子被摄入他的袖中,其前臂内侧浮现一道云纹浅疤,是传承某件法宝后才有的印记。杨慕珂转头小声问明蔚说:「你这儿不是设了结界?」「只防来者不善者。」明蔚下巴微昂,提醒他说:「你瞧清楚来者。」杨慕珂刚才就好奇那团像水球的东西是什么法宝,驱使宝物的男人看着有些似曾相识,但男人身旁的少女他立刻就认出来了。就算经过好几年,周谅的模样也没变化太多,就是五官长开了,也没那么稚气了。不过更让他诧异的是周谅蒙着单眼,他无法不在意。明蔚晓得身旁青年有多惊喜跟意外,轻拍他后背说:「去吧,去找你妹妹。」杨慕珂上前一步,有些担心是梦,回头看了眼明蔚,后者挑眉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他朝院子里还在整理衣裙的少女喊:「周谅?」周谅闻声立刻抬头,见到一个相貌俊秀的青年,穿着淡青色的衣衫有点紧张的看着她,她没多想就问:「小羊哥哥?」杨慕珂愣愣点头:「听说你失忆了,现在如何?」周谅歉然笑说:「抱歉,还没记起来,不过我直觉你就是哥哥,跟师父还有柳姐姐信里描述的感觉很像。啊,这是我师父。」她笑容明艳爽朗,一如从前。

杨慕珂盯着她左眼的眼罩,忍不住问:「你的眼睛……」「师父救我那会儿就已经是这样了。不过早就不疼了,别放心上。」周谅只是淡然勾了下嘴角,耸耸肩没有交代太多。姚昱凡把微乱的鬓发抚顺,客气上前跟他们说:「恕我们失礼又失态了,没来得及知会一声就贸然闯入,希望没打扰你们。途中遇到一些事,所以我们师徒有些狼狈。过去我们曾在那个大秘境里遇见过,贫道姚昱凡。」「啊。」杨慕珂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明蔚比了个手势邀他们去前面厅堂里谈:「进屋说吧。刚好买了些点心。」杨慕珂说:「那我去沏茶。娘亲还要在这儿和蝴蝶玩么?」杨雿熙摇头,瞅着周谅说:「我想看她身上的毛虫。」周谅脸皮抽了下,尷尬笑道:「你说的是这隻虫子?」她摸了袖子和腰间系的小兜,皱眉嘀咕:「奇怪,又跑哪里去了。」最后她在自己发间摸出了一隻姆指大小的胖虫子,那虫子浑身长了浅紫色蓬松细毛,乍看就是一团小毛球。正踏上阶梯进走廊的明蔚也倏然回头问:「那灵物是怎么来的?」周谅一掌捧着乖乖不动的毛球,耸肩看向姚昱凡,她师父代为解释说:「我们来的途中收到风声,说天蘅教的人盯上附近一处风水宝地将要现世的宝物,我们师徒一向看不惯天蘅教,就决定去捣乱。我们破了天蘅教的阵法后被他们追杀,原以为宝物没能成功降世,没想到是变成虫子跟在我徒儿身上。」「就是牠。」周谅把紫色毛球捧高了些,杨雿熙伸手想碰,她又拿开来提醒说:「你别乱摸呀,这虫子带电的,师父就被牠电了一下。」杨雿熙皱眉嘟嘴:「那你怎么没事?」「可能牠想跟着我,所以没电我。」杨雿熙跑回院里摘了一小枝草叶来哄毛球:「虫虫乖,来姨姨手里玩,这里有叶子给你吃。来,吃啊,很好吃的。」滋,滋滋,毛球身上的毛隐隐有火光窜动,杨慕珂赶紧把母亲拉开说:「你别再这么逗牠,太危险了。」周谅将毛虫轻拢在手里念道:「喂,你不要乱吓人,要是伤了无辜,我就把你丢了!」说完她将毛球拋开,毛球如棉絮在空中飘了会儿又沾回周谅的头发上。「嗶──」那疑似是宝贝的虫子好像发出什么滑稽的声音,眾人一时静默,周谅清了清嗓说:「牠好像都是这么叫的。」「先进屋再谈吧。」明蔚见识多,倒没有特别在意虫子的事。几人围着厅里圆桌坐,周谅用食指指腹给掌心的毛球顺毛,逗得杨雿熙咯咯笑。杨慕珂帮他们沏茶,然后坐在娘亲身旁,和周谅目光相接时互相点了下头,再起身对姚昱凡说:「没想到那时是姚前辈救了周谅,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请受我一拜。」「呃、不必这样!」「哥哥你快起来啦!」姚昱凡和周谅师徒慌忙阻止杨慕珂,前者拼命朝明蔚使眼色,明蔚把杨慕珂带回身旁座位说:「都是自己人就不要这么见外了,是吧,姚道友。」「对。」姚昱凡松了口气,他隐居太久,一向不习惯和人往来,虽然救回周谅这ㄚ头也多少习惯了一点,但许多人情世故他还是感到很麻烦,他忍不住发牢骚说:「我就是不喜欢这些才隐居的,救人也是应当的事,不必这么谢我。」周谅笑嘻嘻道:「师父最厌烦那些俗世规矩和礼教了,所以哥哥你也轻松随意就好啦。我也喜欢师父这样,有什么讲什么。」姚昱凡斜瞟她一眼,轻笑说:「你们兄妹才刚重逢,但是你也还没记起来,一口一个哥哥喊得真顺啊。」周谅昂首哼声,回嘴说:「我跟他一见如故嘛。就算还没想起来,我也知道从前他肯定是待我很好很好的,不然我怎么见到他就觉得很欢喜很自在哩?」杨雿熙听这小姑娘一直讲自家儿子好话,虽然不太明白这两人是来干嘛的,但也心生好感,拍拍手说:「对啊,我儿子对谁都很好的,以前有个叫巫鈺的男孩儿也好喜欢他的,三天两头就跑来找他玩,很漂亮的男孩儿。还有隔壁张太的女儿也喜欢我儿子,每次都要鑽到他怀里听故事,我儿子做什么都最好。」周谅睁大眼惊叹道:「哇,哥哥这么多桃花?」杨慕珂一脸尷尬无奈:「是三、四岁的小娃儿爱听故事、想找人陪罢了。哪是桃花。娘亲,你别再说了,吃这点心吧,明蔚买的,应该也合你的口胃。你们也尝尝?」姚昱凡微笑婉拒:「贫道辟穀了,还是多谢招待。」周谅嘴馋得嚥口水,姚昱凡瞟了眼不争气的徒儿,默默拣了块粉白漂亮的糕点挟到她碟子里说:「谅儿你快吃吧。别辜负主人家的热情好意。为师那份也给你。」「师父最好啦!」明蔚默默品茗,彷彿身在局外。杨慕珂没察觉明蔚过于沉默,继续问周谅他们和天蘅教衝突的经过,周谅绘声绘影的描述,讲到宋繁樺现身刺杀红罗时说:「他说有人在等我们,就叫我们走了。我想他那么厉害,应该会没事吧?」谁也不能保证宋繁樺没事,大家又安静了片刻,杨慕珂只好接话说:「应该没事吧。不过宋叔为何在这时去刺杀天蘅教护法?」明蔚这才开口说:「有传闻天蘅教的教主要出关了,他们四处搜罗宝物、灵兽,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献上去。当年宿月镇狼族被灭,是因为仙魔交战被波及,但背后的主因是一些自詡正道的门派想趁乱掠夺宿月镇,包括神裔狼族的血脉,还有神裔白狐族。」提及宝物,周谅抢话道:「这我知道,听说那时出现一件宝物,是天人屿才有的东西,叫作界玨,有了那东西就能来去诸界。不过要驱使那宝物还得先炼化为己用,那宝物只认有特殊血脉的人为主,或是藉特殊的血脉认主。所以能用的人除了天人屿的天人们,就是其他更高远世界的仙神吧。很多人不仅覬覦界玨,还想抢神裔血脉,因为天人几乎不可能下界,修士们也不可能轻易打得赢天人或仙神,不过神裔还存在于这世间,于是就有人把念头打到神裔身上。至于神裔白狐族原先听说灭绝了,可是当年宿月镇却传出收留了他们的风声。」姚昱凡挑着一边眉毛纳闷问徒儿说:「你几时听说了这么多?」「嘿嘿,我无聊就四处打听啦,既然要下山闯荡,自然要多知道一些事情。不过有很多我都是听柳姐姐讲的。」姚昱凡咋舌:「嘖、嘖,你就是爱听这类緋闻。」「师父,这才不叫緋闻,这是调查消息,搜罗情报,知己知彼啊师父。」「好、好。」杨慕珂没想到周谅会这样和年长者讲话,虽然没大没小,但又觉得他们师徒这样也挺好的,姚昱凡的确是不太讲究世俗规矩,所以也并不在意周谅的无礼吧。周谅跟杨慕珂讲:「师父这趟带我下山,就是因为他算命说是我有机缘。然后我们就遇到了柳姐姐,她认出了我当初是灵素宫的弟子,跟我说了以前的事。不过我们离开祇里城到外地去,是为了找炼药的材料,柳姐姐说我的失忆和内伤是医得好,就是得花些工夫。这都是多亏当初哥哥你积了阴德吧。」杨慕珂微笑道:「是你福大命大。」「这也是啦。还有这个呢。」周谅拿出一支短笛,咧嘴笑说:「我失忆时身上带着这个,上面刻了我的名字,哥哥你认得么?」杨慕珂一脸怀念,也有些感伤的说:「是我从前做给你的,没想到你留着……要是我多做些有用的东西,可能你就不会出事了。」周谅安慰他说:「别这样想,祸福相依,虽然我出意外,可我现在有个好师父啊。而且我还是和哥哥你重逢了,没事的。听柳姐姐说灵素宫不是什么好地方,虽然我本来是那儿的弟子,但我也不想回去,反正当初我掉在秘境里,他们也没找到我。」讲到这儿,姚昱凡摸摸鼻子,喝了口茶,表情有些复杂。周谅瞧见了就笑说:「师父怕别人说他抢人家徒弟,就说没这回事了,很爱瞎cao心。」姚昱凡又抿了口茶,板起脸否认:「我才不担心。」周谅饶富兴味的笑睇师父问:「要是灵素宫的人真的这样指责你抢人呢?毕竟我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修炼奇才啊。」姚昱凡闻言搁下茶杯,昂首挺胸道:「奇才都留不住算什么名门大派,简直糟蹋。我一点都不担心。」他讲完这些话后,脸微微泛红。杨雿熙轻轻推了下周谅的手臂问:「这毛球不饿么?牠吃什么呀?」「嗶。」浅紫色毛球叫了声,听起来有点可怜。周谅看了牠一眼耸肩说:「不知道,牠自己黏上来的,我也不晓得牠吃什么。」杨慕珂提议:「要不带牠去问国师看看?」周谅立刻讚同:「好,感觉柳姐姐什么都知道。」姚昱凡起身道:「那我们这就去找她吧,她的住处离这里也不远。」明蔚说:「二位要是晚些时候找地方住,可以再回来这里,我这里有空房。」姚昱凡和周谅道谢后就告辞了,杨慕珂陪母亲在这宅子里散步,或是在屋里变些小戏法哄母亲开心,明蔚始终都陪在一旁。等杨雿熙玩累睡着后,杨慕珂再把母亲抱回她寝室休息。他觉得明蔚好像一直在等自己,于是走到明蔚那儿说:「要是没事的话,我们也回去歇着?」明蔚轻点头,回寝室后他们俩坐在床边脱鞋,语气听似平淡而随意的问:「巫鈺是个怎样的男孩儿?」杨慕珂愣了下,没想到明蔚忽然问起之前聊天提到的名字,他表情复杂的解释说:「那是以前认识的,他是在寺里长大的孤儿,后来我发现他是个会害人的妖怪,所以我……夺了他的生机让自己茍活。」明蔚看他说完后深吸气,又不忍心的轻拍他肩膀安慰。杨慕珂抿笑问:「你是不是吃醋啦?」「有一点。」杨慕珂面向他,两手搭到明蔚肩上认真道:「我心里只有你。」明蔚神色温柔,好看的唇扬起浅浅笑弧说:「我知道。不过还是有些吃醋,我不喜欢别人碰你、覬覦你。但是也不讨厌这样的心情,所以你也不必太在意。」杨慕珂歪头看他,蹙眉浅笑:「你真怪。」「可你就爱。杨慕珂被这话惹得失笑,靦腆别开脸。明蔚靠过来圈住他,将他压到身下,他躺在床上仰望明蔚,忍不住害羞得闭眼,过了会儿又好奇瞇眼偷瞧。明蔚眉眼俱笑的俯首吻他,他的唇被舔了好几下,明蔚诱他啟唇,被这样挑逗之后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但也不必再多讲什么了。他留意到方才明蔚什么都没吃,只喝了一口他沏的茶,他自己尝了一块带了花香的酥饼,咸咸甜甜的,现在舌尖已经忘了点心的滋味,只觉得明蔚的舌软韧灵巧的逗着他。漫长的吻却没有令他难受得喘不过气,明蔚一直默默度气过来,他彷彿沐浴在月光里,舒服得昏昏欲睡。「就这么睡吧。」明蔚停下深吻,又在杨慕珂颊面轻啄了一口说:「我看着你睡,你先睡。」杨慕珂挪到床里,让出位置给明蔚,他问:「不一起么?」「我想这样守着一会儿才安心。虽然这屋宅设了结界,但我还是怕你会忽然就不见。」「这样啊。」杨慕珂望着他半晌,浅浅抿笑就转过身去,闔眼睡了。其实他同样怕闭上眼就看不到明蔚,怕这始终是场梦,可是怕也没用,他必须相信那些能让自己振作和安定的人事物,所以他相信明蔚是真的,这些好转的事态都是真的,而且也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他得相信自己才能相信明蔚。「明蔚。」「嗯?」「你别怕,我一直都在。以前没有我,你都挺过来了,现在有我陪你,没什么的。」明蔚安静了会儿,沉柔微哑的应了声:「嗯。」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杨慕珂在安慰自己,而是近似承诺的话语,让他感到安心和温暖,并且涌现出无形的力量。很久很久以前,在他刚遇上杨慕珂那会儿,他要开始教这孩子修炼法术的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任何的话语和文字都有力量,不管它们用什么样子展现和消散,都会变成施术者的轨跡,所以一个人如何修炼,所成就的是歷史。那个聪明的孩子一听就懂,眨着灿亮的眸子说:「我知道了,那法力有时像水,像冰,像雾,也像草木石头、山川河海,什么都能变的是吧?」「不错,修炼有成者有各自的道,也就是凡人所说的信念,坚定信念,万事可成。不过,也不能执着,因为那一切也像梦。」「我们不就是在梦里相遇的嘛,梦也可以成真啊。」明蔚兴味反问:「你是这么认为的?」「梦有很多种嘛。有的可以,有的不行,而且都说三千世界无奇不有,可能我们这里是谁的梦,而我们梦里去的也可能是谁的世界。」在明蔚记忆中,男孩聪慧天真的表情还很鲜明,那样朝气蓬勃的样子。他望着床里进了梦乡的男子,轻轻替人将被子掖好,温柔低喃:「有些梦会成真,比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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