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妃只顾着尽本分,怕是还不知道为了皇上宫外遇刺的事,燕京城里可是闹了个人仰马翻。”说着,见蓝烟茫如坠烟雾中一般,林妃遂冷笑一声,移开了目光,“几家涉案的官员,更是无一幸免地被抄了家入了狱,男子发配北疆充军,家中的女子与奴仆俱入了官中为奴。若是真做了那等该杀头的事,倒也死不足惜。可偏偏这几家不过是代人受过,就不免令人觉得悲惨了些。蓝妃妹妹,你说是也不是?”
不期然地,蓝烟想起那夜在御书房门外,所听见的只言片语。
是夜,龙君宇迟迟不归,她吩咐秋荷先铺床,而后独自前往御书房接人。她走得是偏殿的侧门,可以不惊动任何人而直达御书房内,犹未至侧门跟前,便影影绰绰地闻到里面的说话声。
“……此事闹得京中人心惶惶,在明面上也到了该有个了断的时候了。责其首而宽其从,不过如今罪魁祸首隐而不现,也只得先发落了这一干从犯,以安民心。此事便交予四哥去办,这是此案的批复折子,依上所批行事即可。想着四哥对京城事体还不熟悉,朕把尚武借给你用几日。”龙君宇的声音中,有着她久违了的果决与冷峻。
“臣谨遵圣命。”恍惚间,蓝烟只觉这声音耳熟,在哪里听过一般,有着似曾相识的浅淡记忆。
四哥,蜀王龙锦业,上回皇上为他所设的洗尘宴她缺席,后来也未有机会见上一面,如何会觉得他的声音依稀听过一般。
待她醒过神来,里面已不闻任何声响,似乎人俱已退了下去……
那些语焉不详的只言片语,时至今日因林妃的这一席话,似乎被串起来了一般,有了头尾。
见林妃望了过来,蓝烟意识道自己的走神,拿了帕子掩饰般地轻咳了一声,复又故作不知地奇道:“林妃娘娘怎会如此笃定地认为那几家是代人受过,而不是罪有应得呢?难道说,林妃娘娘知道祸首另有其人……”
“蓝妃可真会说笑。周统林把整京城搅了个天翻地覆、鸡飞狗跳都未能查清的事,本宫深居后宫又如何能知晓。不过本宫却是听闻抄了家的这几家府上,其中多是负责燕京六街巡察与警事的金吾卫官员,因贪财收了他人的贿赂,那几日故意松懈了街面上的日常巡视,才致使案发时没能及时赶去救驾。
说起来也是无心之失,若要以贪财受贿之罪来论,当官的有几个是不爱钱的,他们所收的那几百两的小钱与那些动辄受贿上千万两银子的大贪官来比,根本就不够看。判处此刑不免过重了,不是吗?”说罢,林妃倩笑一声。
虽然蓝烟尚弄不清她为何会对自己说这些,却已是有些被的话带着走了。
乍然听到皇上真的对金吾卫那帮人动手了,蓝烟心里平静如水,亦不觉得于心不安。
不错,她那日是对龙君宇说要治金吾卫官员的罪
,但龙君宇并非昏君,不会因她一句话便不问情由地去治罪于人,只能说明他们罪有应得。
蓝烟坦率地与她对视,莞尔一笑,道:“君无戏言。此案皇上已然给出了定论,想必是万难更改的了。况且,不管是无心还是有心,是因贪财受贿还是其他,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终归是逃不掉的,更遑论还因此铸成大错,以至于皇上几近当街殒命。
虽其情可悯,然其罪当诛。皇上只抄了他们的家,发配边疆充军,已是法外施仁了。
林妃娘娘若是当真怜悯那几家人,与其在这里说些口惠而实不至的空话,不若为他们谋些实际的好处,托驻守北疆的林侯爷与世子看顾他们一些,岂不更显得林妃娘娘乐善好施,救人于危困。只要有心向善,于林妃娘娘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是吗?”
见林妃口口声声为那几家叫屈,面上也多有怜悯之色,但蓝烟怎么瞧怎么觉得她惺惺作态,似是意欲她能在皇上面前与那几家求情,实则是言在此而意在彼。
只是眼下,她尚领悟不到那个彼所指为何罢了。
那厢,林妃挑剔的眸光落蓝烟身上,宛若在鉴赏着一样古玩一般,隐约中却又透着漫不经心的散漫,半晌才慢悠悠地道:“本宫先前还想不通,后宫之中美女如云,似你这等貌不惊人,才不压众的,怎么就入了皇上的眼。今日这么一瞧,却也不是一无是处。蓝妃如此地伶牙俐齿、能言善辩,但愿日后事情淋到自家人头上,亦能这等深明大义才好。”
最末那一句话,似是林妃一味专注于口舌之上的较量之言,又依稀是话中藏了话似的隐约其辞。
闻之,蓝烟不由面色一凛,心下憬然,始觉方才那洋洋洒洒的一通话不过是她的开场白,而真正想说的这才粉墨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