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不说自个没有一点务农的常识,也不懂得请教劝农的人,反而把错误都归咎于他人身上。
夏侯景之所以没把与他家毗邻的刘家荒地被烧着了,是因他听取了卫所里劝农人的意见,在自家地里事先挖好了防火带,所以才没烧着旁家的。而这几位显然还没适应如今的身份,看不清局势,也拉不下面子跟个老农请教,才会如此无知。
说起来,这四五家儿子都是当初燕京城里金吾卫的一二把手,因天子一怒,一起被抄的家,又一路被押解来西北流放,就有了那么点“共患难”的情分。
在这个陌生地方与处境之下,自然而然地就隐隐地结成了某种同盟,共同进退。
荒地,年后就分了下来,但那会离春耕尚早,都是在官场上混生活的,又哪里会种地。家里倒是有几个庄子,懂农活的奴仆也还是有几个的,但如今都归了官府,与他们一起来的全是自家家眷,凡是也须自己动手。
对于如何开垦荒地,是一点主意也没有,犯事的儿子已去了十里之外的嘉峪关军中充军,家里剩下几个儿子也一点忙都帮不上,于是就先那么搁着了。
眼见的春耕在即,也听说同是流放来的原礼部尚书夏侯易,家里的荒地已开垦出来了,这才都给急了。几个年长的想着一起结伴先来荒地里瞧瞧吧,再做定夺。正好夏侯易家的地也都在一处,正可以借鉴一下他家的经验。
结果还真让他们给撞上了夏侯易,这才有了问道于盲,烧了人家麦地的事。
夏侯易那段日子在家养病,只知道儿子先一把火把荒草都烧了个干净,才向所里租了耕牛与犁具开始耕田。至于这火是如何烧的,事先应做哪些防范工作就一概不知情
了。
谁知这些人听风就是雨,听夏侯易说起放火烧荒,立时就想起了史书上记载原始先民“火种刀耕”的例子来。于是几个人一合计,觉得前人眼前都有了先例,那他们就照方抓药吧。
夏侯易只说了自家开荒的情况,而烧荒的主意是这几家人合议后定下的,如今烧出了篓子便都极为默契地一退六二五全赖在了夏侯易头上。
若是蓝烟此刻在跟前,定会觉得龙君宇还算是干了桩称人心的事,这几家被真是活该被抄家流放。
这些话虽说的委婉,也没有恶语相向,但兴师问罪的意思已经很昭然若揭了。
年轻气盛的,都已对夏侯易瞪起了眼,大有恨不得立时上手给他一拳的光景。
“各位,各位,稍安勿躁,听我说。这事也怪不得夏侯先生,人家夏侯先生家就是先烧荒再耕田的。只是水火无情,纵火本就是一件极担风险的事,怪只怪咱们没设想周全了。再说这会也不是追究谁的错处的时候,还是想个对策要紧,估计主人家很快就来了。”这位老爷子,力排众议地给夏侯易剖白着。
也不知这位是真心劝架呢,还是在一堆怒形于色的一干人中跳出来唱红脸的那个,归根结底又重复了之前的那个话题上。
青麦不比干草,且矮矮的到底不易燃,火势渐渐小了下去,过不了多久就会自行熄灭了,但田里的庄稼仍是毁了不少。
见此,夏侯景不再关注地里的火势,越过人群,分开众人,来到被围在人群里呆若木鸡的父亲跟前。
正好听到老爷子的话,遂冷着一张脸道:“这又有什么好想的?既然毁了人家的麦子,按价赔偿就是,分摊下来也没有多少,难道几位家里如今穷的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
了,非逼着我父亲出不可?”
“那里那里,贤侄误会了,我等正是不知要赔多少银子合适,少了主家不答应,多了咱们家里实在是拿不出,这才想听听夏侯先生的意见。”他们也知道赔偿是少不了的,就怕主家趁火打劫索赔过甚,且这烧了可不止一家的麦子,挨着的东面、南面都烧着了,少说得有家,这得多少银子才够赔的。
几家凑下来,也不是拿不出,可家里就不剩什么了。
本就是猝然之间抄了家下了狱,府里一切财物一概充了官,连身上的玉佩荷包之类值钱东西都被官差狱卒给摸去了。家里妻妾藏在身上的一点银子与头面首饰,在狱中路上,都散的不剩什么了。若是连最后这点底子都没有了,这一大家子人接下来的一整年可要怎么活,荒地也还没种呢,租牛耕田与种子,哪一样不得花钱,就算田给种下了,也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有收成呢。
往昔这点银子他们自然是不看在眼里的,但此一时彼一时,也不能不着脸赖上了夏侯易,就算他不能全掏了这银子,但能出一份子,自家就能少出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