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任竞年的话,顾舜华还是觉得很窝心的。
从知道那本书的内容后,她便被吓到了,也不敢踏实相信这个男人,所以修改离婚协议,带着孩子孤独而固执地回来首都落户口,她都是一个人在谋算。
没有什么人是她完全可以依赖的,就算父母,也不只是自己的父母,他们也有别的顾虑。
而现在,任竞年的这些打算,让她有一瞬间想松懈下来,想靠在他怀里,什么都不想,歇一歇。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那本书的剧情太过强大,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将来存着太多变数。
她想了想,还是道:“这两天我忙得脚不着地,还没时间过去书店,等会我去新华书店看看,有合适的书就给你买下来。”
任竞年:“你先紧着你的事,买书的事也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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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电话后,顾舜华重新补交了钱,她打电话的时间太长了。
出来邮局,她坐着公交车,回去大栅栏,大栅栏其实读起来不是大栅栏,而是类似于“大石烂儿”的一个发音,外地人来了,直接叫大栅栏,那就是闹笑话了。
大栅栏好像永远就没断过人,哪怕这么冷的冬天,依然是络绎不绝。
顾舜华回来几天了,操心户口的事,就算是路过也无心欣赏,现在倒是有了闲情逸致,八年风霜,世事变迁,那些老店铺倒是还在,小小的门帘,承载着大栅栏多少年的历史沧桑。
始于明朝永乐年间,商贾云集,宝号林立,头顶马聚源,脚踩内联升,身穿八大祥,腰缠四大恒,这就是五百年大栅栏,是顾舜华从小长大的地方。
小时候,被大人支派着打二两酱油买一个线轴,眼巴巴地拿着钱跑街上来,销售员打酱油的时候,就会盯着柜台上的玻璃罐看,罐子里是彩色玻璃纸的棒棒糖,什么口味的都有。
有时候会偷偷克扣两分钱,买一根棒棒糖,她总固执地想要橘子口味的。
顾舜华穿梭在大栅栏琳琳琅琅的店铺中,最后终于来到了大栅栏新华书店,进去问了问销售员,销售员脸色并不好,不过听她口音,估计是觉得亲切,标准的胡同音,也就没太拿大,倒是也给她推荐了几本,还拿给她看了。
她翻了翻,有一些难度,销售员说比现在的高中课本还要难,不过她想着,难就难一点,任竞年看了,估计总该有些帮助吧。
只是这些书是要票的,并不是随便买的。
顾舜华便想起来,好像那本书中提到马上要改革,增加英语考试了,如果这样的话,那任竞年是不是也得好好学英语?
她便又问起来英语书,谁知道这次销售员直接给她一个白眼:“不知道。”
顾舜华无奈,估计人家看出来了,她没书票,人家不愿意白费这功夫。
这倒是预料之中,现在的八大员,一个比一个横,那天听大杂院里街坊闲聊,说琉璃厂那边的国营饭店挂出来牌子,写着“不得随意打骂顾客”,现实就是这样,手里握着物资的,就是眼睛朝天不正眼看人。
当然,从那本书里,顾舜华知道,再过几年,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或许因为知道了这些,她心态上就非常平和,丝毫不会因为销售员的鄙薄而憋什么气。
人就是这样,当你能从更高更远的角度看一件事,当你预知了将来行业的发展和命运,对于眼前的鸡毛蒜皮好像也就不在意了。
从新华书店出来后,她便搭乘公交车直奔天桥过去了,下车后走到了天桥西边的福长街。
天桥位于首都的中轴线,据说每年皇帝去天坛祭天都要经过这座桥,所以叫天桥,不过到了解放前,这里已经是繁华的平民市场了,天桥的西边就是福长街市场,就顾舜华知道的,福长街市场会卖一些二手的旧书,以前她就会和几个发小跑过来,两分钱租一本小人书,然后大家一起换着看。
此时的福长街依然如她记忆中的模样,低矮的平房灰蒙蒙地立在冬日的傍晚,谁家的炊烟袅袅升起,天桥上热闹的声音时不时传来,而就在那低矮平房前,还有一些半开的门前,零星散落着几个小摊。
这些都是旧书,不要票的,私底下偷偷地卖。
那种小门户,其实在早那会儿就是“半掩门”,说明白了就是暗娼,出来拉客的,不过解放后,新社会了,没暗娼了,这种“半掩门”便卖书了,卖书也是偷偷摸摸地卖。
这里的买卖自然都是偷偷摸摸的,顾舜华转了几处“半掩门”,终于在一个小破院内,翻出了宝,竟然有好几本物理书,《普通物理学》、《数学物理方程》、《生物有机化学》和《化学简史》,还有几本外文书籍。
那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嘴里叨叨着:“这都是好东西,一位大教授的,之前家里被赶到乡下,东西都扔了,我妈打扫的时候偷偷带出来的,要不然哪能随便卖呢!”
顾舜华初中毕业就下乡了,高中的物理化学知识也不懂,不过粗略一翻,觉得好像比较难,应该对任竞年有所帮助,问问价格也不贵,两毛三毛的,也就买了。
买了后,她就要把书装进一个黑布口袋里,谁知道装的时候,却不小心看到了扉页一处角落的签名,看到后,脑子里顿时轰隆隆像是有滚雷滚过。
那签名上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赫然正是“严崇礼”三个字。
严崇礼,这就是书里剧情中,她嫁的那位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