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无疑给白孤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又刺了最致命的一刀,他染血的指尖不断攥紧又松开,抑制不住地痉挛着。凌乱墨发掩去容颜,只能听见他低低的呜咽,那声音一点点加大,最后竟变成凄厉的嘶吼,仿若困兽临死前的悲鸣。
他死死捂着耳朵,鲜血混着污泥从脸上划落,口中发出的尖啸不似人声。
“闭嘴!闭嘴!闭嘴啊啊啊啊啊——”
玄真卿顿时一阵头晕耳鸣,恍惚中见白孤身前气流凝聚,已初步形成了内丹雏形,他顾不得头晕,面色大喜,成了!
他正要上前取丹,犹豫片刻,又隔空在白孤身上下了一道术法,等到他完全安静下来,似乎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这才靠上近前。
强行抽取内丹,对于施法者和承受者来说都是极大的考验,玄真卿为此准备了许久。他盘腿坐下,念出法诀,聚气凝神,全身修为集中到一起凝成一股金色洪流,带着呼啸磅礴之势向着白孤尽数奔涌而去。
金光直接将白孤吞噬殆尽,在原地留下一个光华流转的茧状物
玄真卿心里一松,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发觉不对。
——他什么也没吸到。
察觉有异,他立刻就想收回术法,可就在下一瞬,那光茧表面浮现一层青色裂痕,然后在玄真卿目眦欲裂的注视中骤然破碎。
玄真卿如同被人敲了当头一棒,顿时天旋地转,“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血,身体栽倒在地,眼睛瞪得浑圆。
发生什么事了!
耳边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他倾倒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了几个身影。他的眼珠缓慢移动,辨认出了每一个人的脸孔。
卫捷、季陵,还有……他神色一慌,
玄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身着青色长衫的道人垂眸看着他:“师兄设计诱捕那狐妖时,可曾想到自己也已成为我等的瓮中之鳖?”
玄真卿顾不得伤势,强撑着站起身,擦了擦下巴上的血,神色惊疑不定,故作镇定道:“师弟,你如何会在此处?还……”他的视线落到季陵脸上,“同他一道出现。”
玄净没有回答他的疑问,面色沉肃:“师兄,你错得够多了,跟我回天一观领罚吧。”
此话一出,玄真卿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没有十分的把握,玄净不会说这样的话,直接让他领罚,那必定是对他的所作所为已然了如指掌了。
他卸下伪装,目光暗恨看向季陵:“是你?原来你一直在骗我!假意答应让我取那狐妖的内丹,却是为了将我引入你们的圈套!”
季陵看着不远处的金色结界,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欠奉,蔑视到底的态度与白孤如出一辙,他淡然道:“在下后来又仔细想了想,觉得与国师大人这等人物为伍,实在……有失身份。”
“以利相聚,必因利而散,还请国师大人海涵。”
嘴上说着好话,行动上却看不出半点敬意。
玄真卿气得额头青筋暴起,目光又指向卫捷,咬牙道:“十三皇子,我是陛下亲封的国师,就连陛下也对我礼让三分,你联合外人如此对我,就不怕失了圣心,储君之位不保吗?”
卫捷这些时间在玄净道长的协助下连日追查,早已将他在京城犯下的罪状一一查了个底朝天,越发对此人厌恶至极,冷声道:“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我若违背本心包藏罪犯,对百姓之苦不闻不问,即便登上皇位,又有何资格自称天子,有何脸面高居庙堂?”
“唯利是图的伪君子,简直辱没了国师之名,你还有何脸面再提君父!”
季陵闻言侧目,看了他一眼,神色微妙。
见自己彻底没了希望,玄真卿心凉如冰,他作为被天一观逐出师门的弟子,是不能再使用师传术法的,可他不仅用了,甚至还造下杀孽,以童男童女血肉之躯入药,给皇帝献上了那种丹药……
若真被玄净带回天一观,等待他的下场唯有一个死字。
玄真卿最是怕死,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处境,不由得两股战战,对玄净出声哀求道:“玄净,师兄知道错了,你就放了我这一回吧,我真的会没命的!你忍心让师兄就这么回去送死吗?”
望着这位曾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兄长,玄净缓缓叹了一口气:“错了就要认罚,师兄,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兄了。”
玄真卿闻言瞳孔骤缩,握紧了双拳,眼中有暗光闪过,地面上猝不及防扬沙漫天,迷了众人的眼睛,玄真卿趁机转身欲逃。
季陵早有防备,眸子眯起,脚尖发力,一颗枣大的碎石朝着玄真卿飞射而去,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的跟腱。
玄真卿骤然发出一声惨叫摔倒在地,身下有大片血迹漫开,从季陵下手的力道来看,他这只脚算是废了。
不过,既然都是要死的人了,断手断脚也无所谓,季陵嫌他叫声刺耳,又是一颗石子儿堵住了他的嘴。
解决完罪魁祸首,几人来到结界处查看白孤的情况。玄净原地作法解开了结界,季陵上前将白孤抱起,玄净忽然道:“不对!”
季陵动作顿住,目光沉沉地看着怀中的人。
白孤半阖着双目,眸光涣散,对几人的到来毫无反应,像是沉浸在了另一个世界,碎发粘在脸侧,眼角滑落的泪痕竟透着血色。
季陵擦去他脸上的血痕和污泥,声音冷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