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着朱鞣榕进入外厅。几个伙计和帐房都在,见若影进来,都点头致意。一个伙计热情地上前接过若影手中的油伞,又看看他背上的篓子,问道:〃这篓子。。。。。。〃
〃这什么这,我还要验过货才能定价。〃朱鞣榕已经先一步发话了。
伙计向若影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吐吐舌头闪边了。
朱鞣榕见本堂伙计如此大胆,本想立即发飙。若影却轻轻一扯他的衣袖,低笑着阻止了他,扯着他穿过了外厅。
甫一进入内堂,一股熟悉的药香便沿着内堂一侧的长廊传来。沿着长廊走到尽头,终于进了一间僻静的厢房,药香味更是浓郁,浓而不腻。
朱鞣榕合上门,侧耳倾听了片刻,才放了心地转回头,口中已是说道:〃承旧来了。〃
若影讶道:〃他怎么来了?〃一边转入侧室的屏风后,果然看见早已准备好的药桶。
〃他在北燕的任务都已处理完了,就来帮着拓展南楚的实力。也不会呆太久,估计一两个月就走。。。。。。。水够热吗?要不要再加把火?〃
这桶下是一片地炕,在屋外往地下添柴点火,就能保持着水温,设计安排得简洁实用。青年探手进去试了试,道:〃就这样足够了,麻烦你了,稍等片刻。〃
朱鞣榕上前两步道:〃衣服在柜子里,承旧老弟说了,是散彩坊的新作,你穿了这个可别浪费,一定要去一泓阁露露面。〃说着便合上了侧室的隔门,退到花厅中坐下。
花厅一时无声。
若影静静地站在水汽中,直过了好一会儿。
他知道朱鞣榕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人进来,朱鞣榕自己也不会进来。却仍旧不想脱下身上的衣物。对于穷人来说,穿衣是为了保暖;对于家财万贯者来说,穿衣是为了显示财富;对于官员贵族来说,穿衣是为了彰显身份;对他来说,除了避寒,同时也是为了掩盖一些不想面对的痕迹。
卸下因沾雨而沉重冰冷的外袍,解下中衣束腰的宽带,一层一层地揭下覆在身上的衣物。而至肌肤裸露于被烘炙得温暖的空气中。
上面斑驳依旧,已经是有些年头的伤痕。
若是仔细地看,能看出条形的、块状的,甚至于成片的斑块。有的颜色粉红,有的惨白,有的深陷入肉,牵拉起周围的皮肤,是组织损毁残缺的伤;有的微凸而出,是结缔组织流出凝结伤口的痕迹。
这些斑痕的由来,每一个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却一点都不想一一想起。尽管小伤都已经逐渐消减,可是一些深入皮下损及肌理的地方,药石尚不足以消除。所以不论寒冬酷暑,他都穿着足以掩盖这些痕迹的衣物。
跨入药桶中坐下,掬起一捧煮得青黑的药水敷上脸颊。这处,曾有一块灼伤,不深,损及真皮而已。
衣服遮挡不到,愈合后又肯定会残留下凹凸不平的疤痕。所以他切去死皮,又自自己腿上取下一块皮肤,缝合上去。用锐利的刀子,压迫皮肤,慢慢地切割出一片厚薄适度的新鲜皮肤,附带着少量的皮下组织,而后又要仔细地贴合在另一处肌理裸露的伤口,一针一线细密地缝合。虽然做了局部麻醉,但那种在自己身上施刀的经历,无论如何不想再试一次。
药水温度适宜,渐渐沁入被冬雨浸得冰凉的身体,一股暖流随着内息流荡起来,这才终于舒服了些。
这处静谧的厢房是朱鞣榕平日里处理与山庄有关的公务时所使用的。他打开暗阁,取出一沓账本继续翻看,一边用一根削尖了的炭条在另一本草稿上写划。
山庄里的人原本与外面的人一般都习惯以毛笔书写。因嫌研磨洗笔麻烦,能不写的时候就尽量不写。亏得若影奇思妙想,用布条卷了炭条来给他们书写,甚至还为此专门制作了比较粗硬的纸张。
尔德堂自在群竹山庄的庇护下复业两年来,不但抵住了九阳教的倾吞,生意上恢复了旧观,甚至还能反守为攻,与他们不断从小事上寻求新路以提高效率关系密不可分。
外人花上三四日甚至十余日才能完成的工作,他们常常一日间就可以完满地完成。往来行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顺畅,做起事来心情舒坦,又怎会不心甘情愿地使出浑身解数。
他正埋头苦算,看了半册结算帐目时,听得吱呀一声,侧房的门开了,扑面一阵暖热的药香水汽。
抬头看去,若影站在暖热的水汽里,面上易容的药水已经清洗干净。他一手被完全隐没于宽泻的广袖下,另一手则轻扯着有些宽松的领口。
〃怎么会是这样的衣服?〃他有些不悦地蹙着眉问道。
8夕照红衣
这世道怪哉!
就连若影自己也有些犯晕,直到如今。
正因为他已经不是无知小儿,所以才要犯晕。由于他已经活了超越这个身体岁数的年月,兼且不断地积累着知识与技能,所持有的知识已足够让他生存。
可是这毕竟不是他自幼生长的那个现代世界,而是另一个时空。尽管事与物处处似曾相识,却仍有着不可忽视的差异。自出了青阳宫以来,四处游走了数年,真正地处身于人世之中,才终于亲身体验到了这样那样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