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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第1页)

女人在东京五天四夜的爱情故事,他们去了哪里,说怎样亲昵的话语。一起对着菜谱的图片点餐,手牵手徜徉在人群中,即使寒冷也不松开。请别人照相,摆出各种亲密的姿势,用蹩脚的日语说谢谢。

这对她而言实在是太残酷的事。在精彩的旅途中,望熙是否曾经想起梅纹,那个时刻正等待着他的电话的女人,如果有,心底会否泛起哪怕一丝愧疚。抑或是,只有逃离和欺骗的*充满着他的心,仿佛吹进了氢气,身体变得充盈和轻飘,抬眼就望见九天上的云彩。凡此种种,都是那些关于梅纹的烦情琐事所无法带来的。

这算是报复么。

嘉羽突然间很想念他故去的母亲,想念幼时的他每天中午站在厂区门口,等待母亲的身影出现。她是个漂亮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她是个善良的女人。有一次嘉羽在学校受了批评,回家将怨气都撒在母亲身上,现在想来,无非是小孩子的把戏,而母亲被气得落了泪。后来,母亲将他搂在怀里说,今后要动怒的时候,务必给自己三秒钟。这三秒钟虽然短暂,却是一个救赎的机会,你会想到面前这个即将承受你的爆发的人,曾经对你多么好,曾经令你多么开心和幸福,你便不会再继续做蠢事了。

很多词汇嘉羽当时并不十分明白,可是这个道理他一直铭记在心。他想对梅纹说,却一再地忍住,因为他还知道,对她来说,这些都需要时间,而现在,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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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40节

撑到凌晨三点,嘉羽实在饥饿难耐,便下楼到7…Eleven买了瓶水和两个饭团。结账时看到电影杂志,也一并买了回来。

电影杂志似乎只对过去和将来感兴趣,不惜花费巨大的篇幅回顾经典,搭配黑白照片,缅怀尘封在历史角落里的人物和故事。或者在新片上映之前轮番轰炸,刺激眼球,哄抬人们的期望。倒是对当下的影片评论寥寥,也许大家都认同时间作为最佳评判者的地位。

于是读这种杂志最郁闷的地方莫过于,那些透过文字散发光芒的影像,都是无法企及的,只能远远地观望。老片还要好些,找得久了,总能在某些街头巷尾的小店淘到,成为意外之喜。备受期待新片则像姑娘的闺房,进不去忘不了,至多找到预告片过瘾,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了。

那些曾经在杂志上读到约好将来一起看的电影,后来大多都是嘉羽独自在美国看的。从开始的一知半解到最后的习以为常,他已经习惯了没有字幕,没人陪伴,习惯了在座椅扶手上放一大杯可乐。小城市的电影票总是便宜,不必像这里,专门起早去看半价的早场,可那并不有趣。那时他总会想到,九月大约也是如此孤单地坐在影院里,面对同样的情节,渴望有人坐在她的左手边。

视线里,梅纹的形象变得清晰,她走过来坐下,惆怅地望着嘉羽。嘉羽努力将自己拖出回忆的漩涡,挤出些许笑容,随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梅纹说,书上写过人每叹一口气,寿命就会缩短几十秒,你总是这么长吁短叹的多不好。再说,今天你怎么好意思抢了我叹气的权力。

嘉羽答道,管他呢,我早就习惯了,生活教给我们的东西,也许只有这些了。

是因为她么?梅纹突然问到。

嘉羽扭过头疑惑地望着她的脸。

你要找的人,如果没猜错的话,是个女孩子吧。

嘉羽皱着眉点点头,说,她和望熙有同一天的生日,九月十二日,所以她的名字叫九月。很巧是吧?那天被你撞倒之后,我看见车牌,真希望下车的会是她。

你一定很爱她,不然不会放弃那么多回来。

但是我还是回来了。

掏出烟,他起身准备下楼。梅纹说外面太冷了,就在这抽吧,我不会介意。

烟草对人的杀伤力可远比叹气厉害。嘉羽晃着一支烟,半开玩笑地说。可是人们无法阻止自己这么做,因为和精神相比,身体受的伤害根本不值一提。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41节

青烟盘旋着上升,起初是笔直的,往上变成螺旋状,最后终于被气流吹散,幻化于无形。左手的银戒指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显眼,那是九月送他的礼物,虽然已佩戴多年,却始终不曾褪色,依旧如刚从她的口袋里拿出时的样子。

那天嘉羽问,都是男生送女生戒指,咱们这样颠倒了吧?

九月说,如果要送我戒指,就必须是真正的那一枚。真正的,你明白么。

生活是一条漫长漆黑看不到尽头的甬道,而这些对话就像那天的阳光一样灿烂,长久以来为他照亮漆黑的前路,即使说给梅纹听的这一刻,嘉羽仍旧感到来自心底的快乐和希望。

他们坐在那里,嘉羽给她讲过去的事情。他和九月如何相识,怎样相爱,他们留下过足迹的地方,他们一起看过的电影,读过的书,听过的音乐会。梅纹只是安静地听着,或许没有,她的脑海里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有。

那一刻,嘉羽突然觉得,没有故事要讲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后来,音乐停止,他们都累了。嘉羽起身去箱子里翻找新的CD,新新旧旧,许多都蒙着厚厚的灰尘。一张古典音乐合辑躺在最底层,他向来反感这种对音乐断章取义式的分割,它丧失了故事的完整性,也破坏了作曲者原初的意愿。可是当他翻过CD盒子时,一首熟悉的曲目映入眼帘,那是Massenet的'Meditation',他存进mp3的第一首曲子。

小提琴缓缓带出轻柔曼妙的旋律,又将嘉羽带回多年前的某个春天。他塞着耳机骑着单车穿行在校园里,没有目的地,只是那么游荡着。早春三月,风中早已淡去了凛冽,校河边的垂柳新抽的嫩芽若有若无,含羞带臊地透出最初的绿。埋在草坪中央的自动喷灌系统吐吐地喷出水花,淡淡的彩虹升起。他顺着平日极少走过的小路,缓慢地前行,他发现,竟是如此喜欢这座园子,呼吸这里的空气,看着人们脸上洋溢着的平静的欢愉。

他和梅纹再也没有交谈。她太累了。两天的经历足够令人沮丧和疲惫,宽慰是没有用的,她需要休息。

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清晨,梅纹早已靠在嘉羽的肩上熟睡过去。他不愿惊扰到她,如果一个肩膀可以令她睡得安稳,没有噩梦,那么他愿意一动不动地等她醒来。或许她并不需要任何人怜悯,可嘉羽依然愿意这样做,就当作是为自己吧。

天光顺着忘记合严的百叶窗窄小的缝隙倾泻进来,深蓝、靛青、直至白炽的亮色。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42节

嘉羽决定,将房东家的小黄猫命名为傻笑,因为它在院子里游荡的时候,会突然停住脚步,咧着嘴看自己的白爪子。为什么这里的毛色与众不同,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他的智力范围,但小家伙很豁达,傻傻一笑了之。

傻笑极其谨慎地拓展自己的地盘,起初总是卧在灌木后,警惕地张望四周。了无生气的院落带给它足够的安全感后,才一步三停地靠近那辆旧单车,用脑袋去蹭干瘪的后轮,凑近鼻子嗅嗅生锈的辐条。眼见这个钢铁怪物无动于衷,正要离开,被尾巴挂到的脚踏哗啦一声响,傻笑如遭雷击,毛发直竖,飞也似钻进灌木,伏在地面只露出两只像玻璃弹球的灰蓝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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