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缙脸上的轻松消失了,甚至还有些苦涩,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当日张九龄说及柳轻候时“浮浪无行、装神弄鬼,小人无德而有才”的考语及厌恶神情。
但这却没法直说,只能含糊道:“张博物是端方耿介君子,难免对你混迹青楼有些看法,还有那夜梦遇仙……子不语怪力乱神哪”
王缙的话让柳轻候心中发凉,一是确证了贺知章所言不虚,张九龄确实对自己有意见;二则是从王缙的神情来看,这意见分明还很不小。
凉完之后就是苦,想想张九龄的地位及未来前程,再想想史书中关于他性格的记载,简直是苦死。
继而就是郁闷激愤,夜梦遇仙也就罢了,混迹青楼还能拿来说?我靠,平康坊分明就是大唐官员们最常来常往的应酬之地,满朝文武,不,是满皇城三省、六部、八寺、九监的官吏都算上,有几个不逛青楼的?
在一个地方官衙都养有官妓的时代却拿混迹青楼来说事儿,你有意思嘛你?
尽管心情复杂的难以言表,柳轻候还是强忍住问出了另一个疑惑不解的问题,“张博物官高名显,怎么会知道我这一介白身人?”
乍听此问王缙心中猛然一跳,随后叹了口气,“柳轻候固然是白身书生,但无花僧之名却早已遍传长安,张博物并非孤陋寡闻之人”
柳轻候彻底无语了,心里真跟日了狗一样无数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复杂诡谲的人生在这一刻撞的他措手不及,你特么永远不知道今天干的某件事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归根结底就是后世范伟那句经典台词:“防不胜防啊”
见柳轻候沉默不语,王缙又叹了口气缓缓声道:“张博物虽对你有些看法,但他毕竟已经离京,即便有影响又能有多大?”
柳轻候此刻的脑子是懵的,看着王缙的眼神也迷糊。
王缙见状索性问的更直白,“且将你与贺季真易位而处,你这主考会取中他吗?取了之后张道济那里该如何交代?当年若无张道济的援引,贺季真焉得今日?”
这一问直指本心,王缙的话也就愈发语重心长,“所以今科落第原就怪不得别人,备考备考,你以为备的就只是书卷歌赋?连主考的施政好恶都摸不清还考个什么?时至现在难倒你还不明白,尔今科之败就败在策论上,败在你不该支持籍田括户上”
恰恰是这最后一句惊醒了发懵的柳轻候,神色也从迷糊重归于清明,甚至脸上还有清浅的笑容,“籍田括户于国有益,我持中而论并无过错。若因此落第,那落第又如何?我又何必为此难过?”
“无花你……”
柳轻候脸上笑容愈见开朗,“我这两日苦苦寻觅,只为找一个答案,如今这答案虽不尽如人意,但我绝然无悔。”
“你呀,少年意气要不得”
“我之所求不过一人生快意耳,一个新进士还不值得我为之屈心而抑志。天色已晚,就不再叨扰夏卿先生了,告辞”
面对年轻人勃然而起的激愤之气王缙不知道该怎么劝,不过他却知道的是这时候只怕越劝效果越差。还是冷静冷静吧,人都有年轻的时候,终究也都得从这个阶段过来。
目送柳轻候身影远去,王缙摇着头又叹了口气,转身将要走到卧室时又改了主意折回书房,随即点水磨墨开始写信,收信人正是刚刚说到的张九龄。
就在他写信的同时,回到家中的李林甫也同样在禀笔夜书,而他这封信的收信人则是正赶往冀州上任的裴耀卿。
柳轻候赶回宣阳坊时闭坊鼓已经敲了十来下,这一天走马灯似的见客、赴约、拜客本是极累,但当晚却没有睡好,又是辗转反侧了许久,竟使他不由得想起了后世穿越前经常失眠的夜晚。
这样搞不行啊,这种搞法怎么对得起一次穿越后的二度人生,去特么的让科举见鬼去吧,哥好不容易重活一回不是为了自寻烦恼的,人生就是个叉叉,大不了明朝散发弄扁舟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