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说这里少有人来、少有人来,东西倒是摆得齐全。”
那时候云骇还不曾熬上近百年,心里如何琢磨也不会把阴晦摊在人前,只要开口,就总会带上玩笑:“灵王别是约了哪位佳人吧?我来得是不是不凑巧啊?”
“是不凑巧,现在就跑还来得及。”
灵王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
“那不行,我今日受了挫,总得找个地方说聊两句,否则……”云骇顿了一下。
“否则怎么?”
“否则我可能得去灵台绕上第七回。”
云骇自嘲地笑了一声。
灵王不问灵台事,这是一贯的规矩。他没接这句,倒是问他:“受了什么挫,这么憋得慌。”
“这酒我能喝么?”
云骇问。
“不能。”
灵王伸手一拂扫,仙酿和空盏稳稳落在仙童捧着的空盘里,“这是我备的赔罪礼。”
说完,他冲另一个仙童招了招手,又拿了一壶新酒递给云骇。
“赔罪?谁敢让你赔罪?美酒配美人,拿来赔罪岂不是辜负了你这夜色。”
云骇咕哝着,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别人都是酒入愁肠,牢骚便出了口。
云骇喝了三杯,却没说他受了什么挫,只抱怨酒池新酿的酒不如旧年清甜,三杯下肚,他就醉了。
他举着酒杯,在灵王面前的杯盏上磕了一下,说:“我真羡慕你,不用担心香火冷落,能跟灵台比命长。”
“我家大人为何要跟灵台比命长。”
灵王还没开口,小童子就先纳闷了。
结果云骇只是哈哈笑着,然后捏了捏小童子的脸,搂着酒壶说:“灵台那些小童子简直像小老头子,一点儿都不如坐春风的可爱机灵。”
灵王一点不客气:“那是自然,毕竟是我养的童子。”
小童子揉着脸跑了,结果在门口撞到一双长腿,“哎呦”叫了一声。
灵王抬了眼,云骇迷迷糊糊也跟着转头,看见了天宿上仙萧免抬了挡纱,站在门边。
他眸光扫过屋内,最终落在云骇搂着的仙酿上。片刻后,他看向灵王,淡声道:“你揪了我宫府的仙竹叶,留笺贴在童子额上,就是叫我来看这个。”
云骇当时已经迷糊了,看看左又看看右,哈哈一笑说:“我头一回听见天宿上仙一句话这么多字,真稀奇,长见识了。”
他又道:“你说的美酒配美人,不会就是天宿大人吧?”
天宿上仙的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
他原本都打算走了,忽然又改了主意,就那么两指抬着薄雾似的挡纱,等着听还有什么鬼话。
***
或许是因为当时打岔太多,云骇那句囫囵之语,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得了。直到数百年后,才重又提起。
然而当年搂着酒壶哈哈聊笑的人,如今形如鬼魅。当年挑帘而来的天宿上仙,如今只剩一具躯壳分·身,而当年待客的瑶宫主人,连自己是谁都忘得一干二净,独坐春风,却不见灵王。
“我曾以为,二位是最不用担心生死或是废仙的人,会和灵台、和仙首一样长久,没想到……”
云骇无声的笑里满是嗤嘲,不知是嘲自己还是嘲别人。
“你们怎会变成这样呢?”
他静了片刻,忽然脖颈轻轻抽动了一下,眼皮下的眼珠轻颤片刻,“啊”了一声,想起什么般说道:“对啊,连仙都都殁了,自然什么仙都做不成了。”
听到这话,乌行雪眉心一蹙:“你怎么知道仙都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