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余自新一愣,“你怎么发现的?”
李英琪摇摇头,“这不重要,等会儿再说。我没法决定的是,我应该告诉姑姑么?还是,应该装作不知情?”
余自新看了李英琪几句话的时间,才说:“专心高考。”
李英琪有点恼怒,握她手的力度都重了几分,“怎么你——”
余自新打断他,“因为你姑姑已经决定离开他了!”她看得出李婉晴在筹划什么,还帮她搜集过一些大学的资料。李婉晴要找的琐碎信息全是这种:大学附近的公寓租金多少,教学质量高的高中离大学有多远。
李英琪怔住,然后松了口气,可眉心只展开了一下又皱起,低声问:“很久了么?以前就有这样的事了?那媛媛呢?她怎么办?”
余自新为李英琪感到不公平。为什么要让他遇到这种事?他发现这事多久了?心里一定很煎熬,也许还受了不小的冲击。
李英琪发现方悦棠有情妇,纯属意外。
他一个同学最近搬到了高档公寓,有游泳池按摩池。
盛夏时谁不想去玩水啊,可一到高三,老师跟监狱长一样,还专门告诉家长不许他们去游泳,那去同学家玩玩,顺便游个泳没事吧?
前天下午,李英琪到了同学家,他走出泳池,披着浴巾擦头发时听到姑丈跟一个女人讲话。
他躲在树丛后面,看到一个年轻女人挽着方悦棠手臂走进顶楼公寓的专属电梯,女人刷了卡,电梯门关闭前两人就搂在一起。
每座楼顶楼只有一户,有私人电梯,和地下车库连着,可这天公寓电路维修,业主只能走到一楼大厅再去搭电梯。
余自新并不意外。
李婉晴从家中搬出来已经几个月了,方悦棠会守身如玉那就见鬼了。
可李英琪看来很受打击。
红砖小楼门口有几个水磨石长椅,余自新拉李英琪过去坐下,“你还有不到一周时间就考了,他们的矛盾可不是几天产生的,也不可能几天内处理好。这些事不是你应该承受的,你也没有办法管。他们谁会听你的意见呢?”
“是啊,谁会听我的呢。”李英琪苦笑,“我应该很讨厌姑丈的,可他是媛媛的爸爸。小时候有段时间我爸妈特别忙,每天都是他接送我上学,他还教我打乒乓球,游泳也是他教的。他……他从我记事开始,就是‘我们家’的人。”
方悦棠比现在的李英琪还小几岁时就住在李家,他跟李英琪比寻常姑丈侄儿要亲厚许多,像伯伯像舅舅,很可能还像父亲,也许还曾是小少年心中成功男性的标准。
可现在,这个偶像失格了。
曾经有多尊重和敬爱,被逆转成厌恶和鄙视时的杀伤力就有多大。
李英琪语气苦涩,“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呢?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会让姑姑和媛媛伤心么?”
余自新说:“所以孟子才把富贵不能淫作为君子的标准啊。很多人有了金钱和地位之后,就会不加控制自己的欲望,为所欲为,不尊重人了。”
李英琪发了会儿呆,苦笑,“我这几天才发现,原来我真的还是个小孩子。很多事我没法决定,我的决定也无足轻重,可是,我还是必须要做决定吧?”
他说完看着余自新,那眼神让她跟吞了块小铁块似的难受,李英琪这种“纯白”的孩子,现在也有阴影了。
可这世界就是这样啊,很多事不能简单二选一,因为有时哪个选择都不是最佳选择,都会要你付出相应代价,但你又必须得要做个选择。
还有,做出选择后,我们还会后悔。
余自新认真看着李英琪,声音不由变软,“这件事原本就不是你应该承担的责任,如果你觉得难受,就跟你父母谈一谈吧。他们应该有足够的人生经验,知道怎么妥善处理这种事。”
她顿了顿又说:“或者,你跟我说,也可以。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我会认真听的。”
李英琪和她默默对视了一会儿,展颜一笑,沉沉地应一声,“嗯。”
余自新忽然感到有点不自在,这才发觉她还一直跟李英琪拉着手,她想抽开,他却紧紧握着不放,路灯昏黄,可他双眸清亮,都能看见瞳仁上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她。
四周有各种嘈杂声,电视机,对话,刷锅洗碗,骑着自行车晚归的人,可是这些声音都离他们很远,最近的声音只有长椅后面花坛里唧唧啾啾的虫叫。
余自新在李英琪向她靠近那一瞬间赶紧站起来,“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他轻轻笑,“好。”
之后几天余自新总是惴惴不安。那天跟李英琪告别时他看起来是平静下来了,但是会不会再横生枝节?
七月。
海市到了一年中最热的季节。
高三考生做最后的冲刺,每个人课桌上高高堆着卷子和教材,黑板上高考倒计终于是个位数了,大学里也发酵着类似的氛围,自习室和图书馆里到处是通宵复习摇摇欲坠的学生。
不管是哪处校园,随处能闻到新新冰凉喷雾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