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曾在南方种植园当管家、拿一辈子的积蓄和主人给的人脉跑来威斯特姆经营妓院的老男人,是高尔德见过最刻薄吝啬的有钱人,不但每次给钱都一拖再拖,还总是埋怨他们这些只看电路的人拿得太多。
高尔德知道镇长先生和治安官都相当不满那条老狗,不然的话,接手这儿的新老板手底下的招待,也不会跟之前“黄金海岸”的招待有那么多的重合……高尔德光是进经理室收钱这一小段路,就看到了好几张熟面孔。
当然了,高尔德并不关心这些……他就算是土生土长的威斯特姆人、又当了十多年的民兵队长,妓院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也轮不到他来做。
不说别的,身后没有站着那么一两位体面的绅士(贵族),光是取得发电厂的信任得到电力输送就不容易,更别提让上面的老爷们对妓女的来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摸着衣兜里厚实的纸包,高尔德队长心满意足地离开这家店,去找他的队员们。
回到街头,负责了多年本地治安的高尔德,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现在是晚上九点,威斯特姆最热闹的时刻,每家店门口都站着许多风骚的年轻男女和卖相不错的打手,满大街跑着的、兜售各类食品小吃的半大孩子,提供酒水的路边摊,趴在酒吧窗口揽客的女招待,以及在巷子中躲躲藏藏的老妓女,全在积极地制造出各种动静吸引寻欢客们的注意。
但……这会儿的大街上,这些声音都消失了。
连最无需顾忌任何人的审视、肆无忌惮的寻欢客们的声音,都消失了。
高尔德队长狐疑地抬眼看了下四周……发现街上的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同一个方向。
迎宾也好,打手也好,半大孩子们也好,路边摊的摊主和喝酒的客人也好,来往的寻欢客也好,甚至站在巷子口脸上涂着浓妆的、已经没法儿被像样的会所俱乐部收留、只能靠勾搭客人们的仆人小厮卖几个铜币度日的站街妓女,都露出了高度相似的、仿佛看到了什么现实世界中难以置信的不可描述之物的,惊恐恍惚的神情。
高尔德队长皱着眉扫了一遍这些古怪的人,抬脚便往他们统一看着的方向跑去。
穿过摩肩擦踵却又诡异地安静的人群后……高尔德也傻了。
不光他傻了,提前到这边等他、正坐在一家临街露天摊子上喝酒的民兵队队员们,脸上的表情都跟高尔德差不多。
大街正中央,一位高大的、穿着华丽舞会长裙的、或许可能大概是位女士的人……正在街中心漫步。
这位女士身上的舞会长裙非常华丽,像高尔德在杂志上见过的贵族女士们的彩色照片一样华丽,裙摆上的一条蕾丝或许就比一般人家一整年的生活开支还要昂贵,在高尔德这样眼力还行、也算见过世面的小镇民兵队长看来,这一身装扮哪怕是穿进国王的舞会也不会显得失礼。
但要是穿这么一身走在夜晚的红灯区大街上、走在熙攘的寻欢客之间,那显然就很不合时宜……不,已经到了诡异的地步。
更诡异的是,这位穿着长裙的女士,高大强壮到了正式的佣兵都得羞愧的程度……
多少喝了点儿酒的寻欢客们,没人敢挡在她的面前,她走到哪儿,人群便自觉地、主动地分开。
更过分的是,她,还边走,边东张西望。
每当她把脸转到某一方向,那个方向的人们,胆子小点儿的、见识少点儿的,便连腿脚都开始发颤。
高尔德队长穿过呆滞的人群看到这位盛装逛街的女士时,她,正好侧头看向坐在露天路边摊喝酒的那群穿着制服的民兵。
高尔德只看到她的侧脸,便下意识上半身往后一仰。
不幸看到正脸的队员们,有人猛然抬手捂嘴,有人迅速别开视线,有人脸色发白……
这位看上去似乎身份也很尊贵的、能穿得起贵族礼服的女士,像是很好奇地盯着民兵们好了好一会儿,才把头转过去,继续大大方方地、姿态休闲地漫步。
她走得远一些了,僵硬地杵在人群中的高尔德,忽然有种强烈的虚脱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走在山路上的人,发现脚边爬过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而这条毒蛇并没有朝路人的脚踝来上一口一样——有点儿后怕,有点儿惊恐,又有点儿感觉轻飘飘、不真实,仿佛做了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