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双方存在竞争,可他看着并无敌意,周行朗一想到自己来之前还在各种脑补饭局上的刀光剑影,就有些惭愧,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嘛!
只是吃着吃着,周行朗感觉到了一点问题,因为这几个领导,不跟他怎么说话,反而都去问弗兰克了。
建筑行业是非常看资历的,弗兰克四十岁了,在这个行业里做了二十年,经验丰富,作品也很能拿出手,甚至和事务所独立承接过国家博物馆的设计。而周行朗则资历尚浅,作品少,大部分都是比较小的项目,高下立现。
所以在谈话间,也露出一点端倪,周行朗不受重视,他们对待弗兰克要热情很多。
这种被忽视的感觉并不好受,周行朗几次想加入话题,都没能成功,他想,这个时候如果是没有失忆的他,一定能做得很好,可他不行,他根本不适应这种场合。
行政部的魏主任正在介绍一道菜:“昂刺鱼莼菜汤,太湖的特色,两位远道而来,尝尝看。”
“我很喜欢中餐。”
弗兰克说,“太有趣了,我总能在你们的食物里,发现你们的一些特质,比如吃饺子一定要蘸醋。”
周行朗一下就听明白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听见别人说英语,脑海里马上就能反应出意思来,他只能认定是因为自己的大脑对学习过的事物是有记忆的。
三个领导要通过翻译才能得知他的意思,尤其是这个法国人的口音很重。
周行朗用英语说:“蘸醋只是一种特别的吃法,并不是说饺子一定要这么吃才会好吃,还有其他的烹饪方式。”
说了句挺有哲理的话。
“看来周先生对美食很有看法,”魏主任说,“前两天和frank吃饭的时候,谈到了美食的艺术和建筑的艺术,周先生有什么见解吗?”
周行朗心里卧槽,干什么问这种问题,他不会做饭啊。
魏主任眼神毒辣,一眼看出他的怯意:“周先生不用太紧张,吃饭、聊天,随意点就行了。那天的话题其实还没结束,我们觉得其实都是共通的。frank私底下很喜欢做烹饪,他有一些烹饪的小技巧,这些技巧,就是他和别人不同的优点,他把自己的这种优点,在建筑上发挥了出来。”
“我认为……”他在“think”这个词上,停留了好几秒,“我不擅长烹饪,但我家里有一位做饭很好吃的长辈,她是新加坡人,因为我喜欢吃川菜,所以学川菜,实话说,不是很正宗,因为她加了一些自己对美食的理解,不完全按照菜谱来。”
“虽然不正宗,可我仍然喜欢吃,是好吃的,她调制了一种新的味道。在建筑上,也是这样,没有什么东西一定要这么去做才是对的——这是我个人的理解。”
周行朗的大脑在自动的运转,做出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应对:“不过这两种艺术,只在一件事上有区别,就是时间性。美食是一个即时的东西,比如面前这分昂刺鱼莼菜汤,从热到冷,呈现到我吃完,是很短的时间,如果我不这么吃,或者不这么搭配,在很短的时间里,会丧失对它的最佳判断。但是建筑,这是一个历久的东西,是需要时间进行淘汰的。在短时间里,一些在当下炫技型的设计,过几年,或者更短,就会烟消云散。而在更长,几十年几百年的时间里,是要经得起考验的。”
一口气说这么长一段话,翻译有些跟不上,求助地看着他。
周行朗就用中文解释了一遍,众人这才开始正视这个年轻的新人建筑师——原来他是有自己的独到见解的。
在这个话题上,还可以延伸出更多的话题,延伸到美院的建筑设计上,周行朗也能应对得当,说出自己的独特设计与见解。他认为规划建造美院的设计,不止是景观和建筑的问题,还有更深层次的,潜移默化影响学生们的对美的看法。
回酒店的电梯上,方乐立刻就夸他:“周总,你今天太厉害了。”
周行朗笑了笑,没有告诉他,自己后背都出汗了,明明才二月的天气,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的,好像完全是出于职业本能。
第二天到了学院里,周行朗有一个为时半小时的展示,体育馆很大,很多位置还没人坐,到场只有一千多名师生。他和fcbs事务所一前一后,弗兰克主动说:“我先去吧。”
周行朗注意到四周有很多投影设备,还有音响。
一开始,他还以为那是学校的设备,他站在高处,坐在后面的位置上,听见了周围学生在说话,在谈论这个建筑师。
好像是特意为他而来,在美术学院里,像弗兰克那样的建筑师,认知度很高。
有个学生说:“这个zool事务所是哪个?周行朗?没听说过。”
周行朗就坐在他旁边不远,闻言就站起身,走到了最后。大家只认识弗兰克,因为他有很知名的作品,只要提起,人人都知道的那种,可自己没有。
紧接着,有个不认识的男人走到他面前:“周总,投影准备就绪了。”
“你是?”
周行朗看着他。
“我是路总的特助,我姓罗,您见过我的。”
“哦……想起来了,”他假装恍然大悟,“什么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