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草堂原本只有一间小小的茅屋,设在乡野僻静之地,依山傍水,景色秀美。
后来乡人合力又起了几间屋室,隔出前后院,给先生居住教书用,后院正是先生的居所,院子植着松桂芍药,满室生香。
魏识到时,院门口两列竹青麒麟纹的侍卫守在外面,麒麟乃瑞兽,寻常人怎堪为配?想来这侍卫的主人定然身份尊贵不凡,否则怎能给自己的侍卫穿戴有瑞兽祥纹的衣饰?
可先生自言无亲无友,孤家寡人一个。平日里没少借此使唤他们这些散了学的乡下小子,不是给花草浇浇水,就是给松桂松松土,还老拘着他做饭食,陪着下棋。
他在这里呆了许久,都未见先生有什么来客。
今日这屋内的也不知是什么人,有客来访,魏识也不好冒然进去,冲撞了先生的贵客,总归不好。
便牵着玉奴等在外面。
汲庸堂内,一老头白发婆娑,用一根桂枝松松地簪着,着一身青灰发白破了洞的衣袍,颇有些洒脱不羁地斜倚在藤椅上,干瘦的手指便如入冬后,枝叶尽数凋零的枯枝,实难想象那迥劲有力的汲庸堂三字是他所写。
他皱着眉头看着木几上被团团围困的黑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本就没几根的胡须,冥思苦想不得解困之法。
晏昭端坐在他对面,身后站着荀玉。
二人皆聚精会神地盯着对面脸皱得像一团墩布的瘦老头。
果然!那老头又使出了惯用的伎俩,腰猛地一弯,广袖往那木几上一拂,谁知他二人早摸熟了他棋术不佳,棋品又差的臭性子。
晏昭勾起唇角,荀玉会心一笑,当即连人带藤椅将那老头端离了木几。
眼见自己的伎俩被识破,那老头脾气立时就上来了,当即不要脸地怒骂道:"晏书白!你好大的胆子,几年不见越发不尊师重道,还不让你这呆头侍卫把我放下来,这局当是我赢了!你若不认,我便要抽出荆条来,好好教训教训你,教你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什么叫尊老爱幼!"
骂了晏昭还不够,又将炮火对准了荀玉:"还有你!我是你主子的老师,师者如父,我便是他老子,你竟敢如此对我?跟着你主子在居焉山待了十来年,没从我这学到丁点儿尊师爱老的好德行,净学着你主子的不良做派!我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在课业上多多关照关照你和胥松那小子,省得你们在外行为不端,没有礼仪,说是居焉山出来的,我都嫌丢人。。。"
他扯着嗓子怒骂,声音震天,候在外面的魏识都听到了些许响动。
便猜到,这手臭老爱玩的先生又拉着客人下棋了,里面的客人身份尊贵,定然不会像他一样跟个鹌鹑似得任由他摆布,因此才气成这般模样。
想到这儿,魏识忍不住笑,弯了弯眼睫。
这十里八乡的小子哪个不把他当祖宗供着,家里有些好吃食总要送些过来,这书院的活从来不用他沾手,哄着宠着,约莫着是给他惯出了个刁钻性子?
如今吃了这么大个瘪,当真是罕见。
说起来,当初能与先生手谈一局,不少人都争着抢着,深以为傲呢。
没多久就明白先生这是人菜瘾大。
每每散了学,定要留人陪他下棋,留下的自是叫苦不迭,先生从不认输,要输时总会悔棋,要不就是掀了极局,而后不厌其烦的追问探讨棋局之输赢诡道,那些学生常常被问的词穷语塞,涨红着脸。
魏识开始还感佩先生在此道并无天资却极尽钻研,耐心地给他讲自己的计策谋略,谁知老先生只是不愿认输而已。
后来他便随了他的意让他赢,因此他很快就胜过了那些跟先生争论输赢的学子,一跃成了汲庸堂最受青睐的好学生。
堂内老先生吹胡子瞪眼,怒骂一通,这一主一仆没有丝毫愧疚之感。
见他二人这般,老头自知斗不过,气哼哼道:"你倒是个孝顺的,还知道老头子我在这穷山沟沟里吃了不少苦,过来看看,也不知今日吹了什么风,您来这里,怎么?瞧着老师孤家寡人想来身边侍奉侍奉?诶哟,折煞老夫哟。。。犯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