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擎宇问李荣光,许应到底说了些什么?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
“你好好过自己现在的生活不好吗?何必还总想着那点事呢?”李荣光忍不住劝许应。这话他说的很诚恳,不仅是想替自家小弟子解决麻烦,也是真心为了许应好。在他看来,许应毕竟也曾经是个为了格斗曾经付出鲜血、汗水和青春的年轻人,他实在不忍心看许应一直囿于仇恨之中。
见许应一直不说话,李荣光又换了种劝说方式:“我说小许啊,你刚才说你想看沈擎宇输掉的样子,但我觉得你这思路不太对——我要是你,我肯定盼着他赢,赢得越多,战绩越牛,那才越好呢!”
许应听到这话,忍不住斜了李荣光一眼。
“你想啊——”李荣光解释道,“如果说他比赛成绩不好,被人说他水平不行,那你还输给过他,你算怎么回事呢?岂不是说明你打得也不怎么样吗?但是反过来,他要是赢了很多比赛,把排名打出来了,那你就算输给过他也不丢人!他要是能成为世界冠军,那你也算是世界第二了,这不好吗!”
许应失笑。输给过世界冠军的人就算世界第二?这世界第二是批发来的吧?
明知道李荣光在忽悠他,可他却也没有反驳。某种程度上,李荣光说中了他的心理——他一方面希望看到沈擎宇输,但作为一个自己从未战胜过的对手,他又极不愿意看到这个对手输给别人。
烟已经抽完了,他的手指在裤缝边蹭了蹭,本想再拿一根接着抽,但最后却并没有动。
“世界冠军啊……”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刚才从李荣光嘴里说出来的这四个字,眼神中闪过一抹饱含着羡艳、嫉妒、失落等等复杂的情绪,最后全都渐渐淡去了。他低着头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又轻嗤了一声。
李荣光紧张地等了一会儿,一直没等到他表态。
——其实如果今天不是在排队时被李荣光认出来,于许应而言,他今天只是平常地来看一场比赛。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他该回家去,继续重复自己平淡而乏味的生活。
“他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吧?”许应突然开口。
“嗯?”李荣光一时没反应过来。
“停赛五年,二十五岁……”许应目光眺望远方,语气点像自言自语,“他的目标还是世界冠军吗?”
李荣光愣了几秒,理所当然地反问:“这,所有运动员的目标都是这个目标吧?”
许应没吭声。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有如此远大的志向,但这的确是所有有理想抱负的人的野心。五年,并没有磨灭那个人的斗志和野心,也没有抚平自己的嫉妒与不甘。然而……
“我等着看。”
“什么?”
“世界冠军,或者,一个笑话。我等着看。”
李荣光又怔了怔,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惊喜顿时爬上眼角:“这么说你……”
许应摆了摆手。就算已经过去五年,他现在也没能完全放下。如果彻底放下,他怕自己会变成一副纸糊的骨架、泥捏得血肉,被风一吹,雨一浇,就垮得再也站不起来了。但五年的光阴却也足以让他当初对那些沈擎宇除却被强烈嫉恨遮蔽的其他感情浮出水面——譬如钦佩,又譬如,仰慕。
总而言之,道歉的、和解的、祝福的话他都说不出口,但除此之外,他似乎也没有其他可以说的了。
“我该回去了。”许应把双手插进兜里,“李教练,再见吧。”
李荣光欲言又止,随后还是顺从了他不想多说的意愿:“好吧……再见,小许。”
两人又在原地站了几秒,谁都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许应拔腿向外走去,不一会儿就融入退场的人潮之中,消失不见了。
……
这场谈话中许应说的不太好听的那些话,李荣光都没有重复给沈擎宇听。刚刚赢了比赛,正该是沈擎宇高兴庆祝的时候,李荣光可不想因为这些事搞坏了沈擎宇的心情。
“其实我们俩也没聊几句,散场就已经很晚了。”李荣光说,“我觉得,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真的?”沈擎宇很惊讶。许应是个很钻牛角尖的人,竟然能想通?
“真的。我跟他说了,既然他是你的手下败将,他就更该盼着你打出好成绩才对。你以后要是拿了世界第一,他也能说他就是差了点运气,要不然他就是世界第二了!嘿嘿……”李荣光调侃道,“牛我可已经给你吹出去了,至于能不能做到,那就看你自己了啊。小子,好好争气!”
沈擎宇啼笑皆非,心里不免一股暖流涌过——他知道李荣光为了他有多操心,又为他做了多少事。
“谢谢你,教练。”
“别说这种肉麻的话。你要真想谢我,就好好给我打出成绩来。这样以后我脸上才有面子,也有在酒桌上跟别人吹牛的底气啊!”
沈擎宇差点笑喷。这是什么大实话啊!
师徒俩又胡扯了几句,车开到纪锦家小区门口,沈擎宇就和李荣光道别挂掉了电话。结束通话后,沈擎宇觉得一直压在自己心上的一块大石落下了。整整五年,他好像从未这么轻松过。
他背起包下车,脚步轻快地朝着住宅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