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都是萧晴当故事讲给慕容堇听的。她说故事说的波澜不惊,面容无比的端庄温柔,不存在之前一丁半点儿的艳丽妖媚。是了,她回到了大魏,再不是之前满江湖跑的舞娘了。她现在啊,是萧尚书家里丢了十年的小女儿。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慕容堇不领她的情,别过头。
萧晴面上有一丝落寞,却凑到她眼前,笑,“你当谢三郎真的为了你,不打算灭了大燕吗?你太把自己当会儿事了。因为谢三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在大魏,在青显,在谢家,他都成了真正的下棋人!他什么都不缺了,也什么都不怕了。所以他才愿意给你卖个好啊。你会想着,谢三郎总算心里有我,没把我逼到绝路。大魏人会想着,大燕给我们称臣,每年都有不少东西奉上来,多有面子啊,谢丞相就是有手段。大燕人会想着,感谢长公主和谢三郎的奸情,让我国还有一寸生机,谢三郎不至于太坏啊。”
她香风吹在小公主耳边,语气缱绻温柔,语速很慢。同时,她观察着慕容堇的神情,想看到她的难过、茫然之类的情绪。在一年的时间中,因为谢书雁插在中间,她早养成了时时挑拨慕容堇的习惯。慕容堇越伤心,萧晴就越开心。
可是,有什么东西,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
慕容堇眼波不动,面色如常,听到谢书雁如何利用自己,也没有多大的情绪反应。她明明看着萧晴讲话,可眼光,实在太淡了。没有愤怒地瞪大,没有想从萧晴脸上看出什么,也没有故意无视萧晴的存在。就仅仅是看着。
像看一幅画,看一棵树一样的,眼神。明明看在眼里,却已经看和不看没什么区别了。
渐渐的,萧晴都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她呆呆地望着小公主,曾经意气风发、骄傲蛮横的小凤凰,如今安静沉默,苍白得和一张纸一样。连萧晴都觉得,谢书雁实在太可恶,已经毁掉了小凤凰。
萧晴离开客房,被带着去见了谢书雁。谢家院子虽然很大,但他们家的人各奔东西、常年不在家,如今在这里呆着的主子,也只有谢丹青和谢书雁两个人而已。
萧晴站在桥头,看到谢书雁蹲在湖边,抚着胸口在吐血。他身后,谢丹青只是皱了皱眉,看到萧晴来了,点点头就走了。即使谢书雁多难受,他这个大哥也没多关心。
谢书雁终于吐完了血,接过旁边丫鬟递来的水杯簌了口,听到下人报道。仰头就能对桥头站着的萧晴,笑得云淡风轻,“已经看过阿堇了?她怎么样?”
萧晴走下桥,很关心他的身体,“三哥哥,你身体已经差成这样了吗?难道除了匡易,再没人治得了‘枯心’吗?”自从回到青显,她来谢家看过三哥哥几次,几乎次次都能看到他吐血。
有时候,跟她说着话,突然面色就苍白了。有时候更差些,她来找他,他卧在床上养病。
在慕容堇躺在床上的时候,谢书雁也躺在床上。恐怕那位公主想的是自己不再有利用价值、所以谢三郎不像以前那样,日日陪在床头等她醒来。她哪里想得到,谢三郎是被“枯心”折磨的,连床都下不了。
这些萧晴都知道!可她偏偏不告诉慕容堇!
此时,谢书雁未理会她的问题,只再问,“阿堇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她与我素来是情敌,有话也不会对我说吧,”萧晴扯嘴角,几分无奈,几分玩笑,“不过三哥哥舌灿莲花,又很会哄人高兴。三哥哥知道她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给她个盼头。她不就开心了吗?”
盼头?要事情真那样简单,就好了。
谢三郎抬头看天,语气沉寂又自嘲,“你没有发现吗?自她醒来后,她变得……”语气顿住,他斟酌一会儿,才说完,“变得很怕我。”
不仅仅是不信任,不仅仅是警惕。而是怕。
怕他笑得温柔,又怕他面无表情。怕他不说话,又怕他说的太顺。怕他去看她,又怕他不管不问……总之,慕容堇无比害怕谢书雁。
☆、今岁今宵尽
这一病,就在床上呆了整整一冬天。
白天,她坐在床头,看人来人往。院子里的腊梅开的很艳,谢书雁经常剪一枝给她看,可两人没有话题,说着说着他就沉默了,然后又走了。晚上,她躲在被窝里,往事无数遍在脑海里回荡,她痛得撕心裂肺,蜷着身子抖着唇,哭得快要晕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压抑哭泣的夜晚,谢书雁就靠在她的房屋外,看一晚上月亮,听她的断续抽泣。他的白衣贴在墙边,清冷孤寒。有无数的假设告诉他,慕容堇以前有多信赖他。现在,也到了他偿还的时候了。
胥江做了皇帝,对谢书雁很满意。新皇放心地把有关大燕的国事都交到了谢丞相手里,很少过问。可是一冬天都过去了,慕容堇都能下床了,谢书雁还没有给出新皇满意的答案。
胥江问谢书雁,“大燕新主登基,已经臣服我大魏了。你是打算把他们的长公主一直关押在青显,做人质吗?”
谢书雁笑,“他们管陛下要人了?好胆魄呀。”
胥江眯着眼睛,仔细盯台下的谢三郎,沉声,“大燕的事情,一直是你一手负责的。朕本来是要彻底灭了他们,是你说留下大燕的。如今大燕来访客,一是为了两国协约,二是为了他们的公主。朕说起来,并不十分喜欢那位公主呆在青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