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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ter 11(第1页)

现在回想起来,万物皆有因果——如果半天前,在我遇到那个遗迹猎人时他不肯合作的话,一切就不会变得如此无可挽回而又无可奈何了吧?

在战舰上航行的日子,单调而憋闷。按照公司的规定,任何超过5天的航行必须使用休眠仓以节约补给,这本来是打发时间的最好方式,但由于我尚未获得完全的人权,在战舰上那些人类水兵的眼里,地位与洗厕所的机器人差不多,自然也就没有使用休眠仓的权限——这的确是一个蠢到匪夷所思的规定,毕竟合成人既要充电又要吃饭,而且两者的“食量”还都不小。

在任务过程中,娱乐设备是禁止携带的,我虽然私藏了东安公司的娱乐芯片,但在联通灵核时才意识到,这艘战列巡洋舰为了适应特种行动,竟然安装了正电子屏蔽,这导致了我没法联上网络,进而没法登录自己的游戏账号,进而根本就无法启动我存在娱乐芯片里的任何东西——从小说到游戏,全都锁得死死的,这防盗版措施也是第一次让我产生了想给他们总公司寄炸弹的冲动。

就这样在发呆中度过了15天,穿过第二座星桥的时候,跃迁引擎发出了明显不是在正常运转的狂吼,战舰不得不停靠在星桥的休息区进行检查维修,又要耽搁差不多12个小时。不过也正因如此,看着舷窗外忙碌的工作队与来来回回的商旅,我孤苦伶仃的旅程才算是有了一点调剂。

这座星桥应该有一些历史了,它比当代的型号要粗丑宽大许多,就像是一只直径50公里的戒指,表面防辐射漆已经脱落了大半,似乎还有星星点点的弹痕。

也就是在这里,公司派来的那个考古学家乔安不知为什么突然从休眠仓里醒了过来,与我大谈这座星桥的历史——从第三次边缘扇区战役,一直谈到了荣耀革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在登舰之前,我特意查过这位老学究的档案——首府师范大学的教授、弗拉迪克公司的历史顾问、星盘考古学会的终身理事……光看头衔的话,这绝对是一位值得敬仰的学术大师,至少怎么也不会把他与一个样貌猥琐、时常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话唠糟老头联系在一起。

当然,在遣词造句方面,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有那么一点水准,尤其是那段他修来改去几十遍的“学术演讲”开头——打算用在这次科考行动结束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得益于合成人的记忆力,在他念第一遍时,我就记下了这篇演讲的每一个字:

“人们总说,西帝人的遗迹还‘活着’——那些乌黑发亮的墙壁、永远敞开的闸门、我们报不出名字与用途的古怪凸起物……甚至连那些毫无规律和美感的诡谲雕饰,都有着自己的生命。只要一个西帝人再现,它们便会手舞足蹈,像极尽阿谀之能事的弄臣那样簇拥上来,为主人实现任何愿望。

“可惜,西帝人再也不会出现了——因为某种无法理解的原因,他们在一亿年前消失殆尽,连一具可供研究的尸骸都没有留下。

“现在,只有这些散落在银河系中的零星遗迹——这些安静的建筑与雕塑,告诉后来的我们,曾经有这样一个伟大的文明,统治了整片星空。

“每一次,我们的边界向外开拓,无论是一光年,还是一千光年,西帝人的遗迹总会出现在更遥远的前方;每一次,随着‘世界’这个概念的扩大,西帝人‘统治过’的地区也在扩大;每一次,我们以为自己是先驱者,却像是蹒跚学步的孩子,只是沿着伟大前辈的脚步走下去,不知何处才是尽头。

“也许,答案就像那亿万星辰——触手可及,却又遥远无边。”

我并不反对他一边用餐一边修改自己的演讲,甚至不反对他把这几段还算风雅的漂亮话念得鬼哭狼嚎,但无论如何,特意走到餐桌的这一头来,满面春光地说出“你觉得我写的文章怎么样”这种问题——而且连问了好几遍,就未免有些脸皮太厚了。

“呃,那个,我不太懂啊,”我总是尴尬地笑着,“还……还不错?”

“还不错?!”头发花白的学者简直癫狂了起来,“只是不错而已?!你可知道发现西帝人的遗迹意味着什么?!你可知道我们正在与多么伟大的存在交流?!你可知道西帝人的文明水平与我们相比,那就是神啊!是神!”

他眉飞色舞,唾沫星子飞跃了半米的距离,喷了我一头一脸。

我发誓,如果他不叫乔安,如果他不是那个全银河系公认的“西帝文明研究权威”,我一定当场就把他打成弱智。

但至少有一点这位老先生并没唬人——在这个已经没有什么新鲜事的银河系中,西帝人的遗迹,确实是唯一不可预测的珍宝。当莫甘娜主任将它说出口的时候,我所有的戒心都齐刷刷地卧倒在地——探索西帝人的遗迹,不只是升官发财的捷径,更是每个热血少年的儿时梦想,各种半真半假的传说,混着阴谋论与宗教迷信,被改编成了一篇篇扣人心弦的冒险故事。

不知是设备还是人员出了岔子,修复跃迁引擎总计花去了24个小时32分25秒,比平均时间久了差不多一倍。

当“阳炎”号好不容易进入星桥弹射阵位的时候,尼雅也不出所料地从休眠仓中醒来,连衣服都没穿戴齐整就火急火燎地冲到观景窗前,盯着那几乎能闪瞎人眼的跃迁场发生器一动不动,呆若木鸡——据说每一个夏姬共生体都喜欢观赏通过星桥进行跃迁时的场景,但像她这样逢桥必看、看完立即再回去休眠的恐怕没有第二个了。

反倒是乔安一直没再进入休眠仓,在接下来的航程中,也不管我爱听不爱听,这位学界泰斗把他的整个儿成长史都和盘托出——他的父亲是个古董贩子,从乔安15岁开始,便带着乔安一起“扫遗迹”——这是业内的黑话,说穿了就是盗墓啊走私啊之类的勾当。西帝人的遗物自然是抢手货,而乔安也正是在那时对西帝文明产生了近乎偏执的兴趣,这一爱就是一个世纪。

“说了你一定不信!我在南天矿业公司当顾问的时候,遇到过一个西帝人留下的生矿器!活的生矿器!你知道它有多大吗?不,别回答,你肯定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生矿器”到底是个啥,但这并不妨碍我在资料库中将它检索了出来——果不其然,那是西帝人的另一个匪夷所思的遗产,它用某种难以理解甚至不符合热力学原理的方式将贫瘠的土壤变得肥沃,将普通的岩石化为珍稀的矿藏……可以想见,但凡有生矿器存在的地方,都是各大公司争夺的焦点,至于这些东西的大小,好吧,我承认确实有些吓到我了,它们竟然能有一整块大陆那样的面积,巨硕的身躯更是从地幔一直深入地核——造出这种设备的投入,恐怕一点也不比它的产出少。

在之后的十几天里,乔安这位精力充沛的老爷子一直在滔滔不绝地向我描述那些过往的经历,吹嘘西帝文明的伟大,显摆自己的文采学识……直到最后一天,尼雅终于从休眠仓中醒来,听他说了5分钟话后,便用超能力对他的情绪做了一些“适当关爱”,这房间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从轨道上看,标的7是一颗除却海洋外完全被积雪所覆盖的“白球”,资料上显示的环境指数勉强可以接受——有氧气,有淡水,-85℃~-5℃的气温,给人度假是有点难,但在银河系的上万亿颗大小行星里也算不上是“极端严寒”。

但它仍然是一片死寂,除了海洋里有一些低等的藻类和浮游生物以外,整颗行星没有侦测到任何生命……这多少让我有些不安。

离开阳炎号战列巡洋舰,坐上了突击登陆艇,乔安的喋喋不休换了另一种更浮夸的表达方式,尤其是在突破大气层的时候,他紧张得就像是要羊癫疯发作一般,不时还发出“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的滑稽惨叫或是“木哈哈哈哈”的狂笑,让明明只有3个人的空荡荡的舰舱,显得既热闹又诡异。而坐在我斜对面的尼雅,却是双目圆瞪,表情狰狞——她每次坐登陆艇降落时都是这副生离死别的表情,与乔安一对比,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这次登陆也算是出师不利——从阳炎号战列巡洋舰上出发,直至降落到这颗冰封星球的表面,本来预计只需要20分钟,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坏天气”而一再拖延。人类掌握了能在星际飞行的神力,却仍旧没法完全克服大自然的愤怒……没有什么比窝在座位上动弹不得更让人心烦意乱的了,我又没法像夏姬共生体一样靠冥思来跟共生者一道自娱自乐,找来找去,手边能看的文字,竟然只有储存在灵核里的“工作日志”——对,工作日志,这是多么可怕的3个小时。

但真正痛苦的,却是走下登陆艇之后的那10分钟。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暴风雪——通常西帝人的遗迹都出现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好地方,尤其是那些像童话仙境一样美丽的五级宜居行星,只要肯挖,绝对能找到西帝人的建筑群。

但这个星球是怎么回事?避暑山庄,采矿基地,还是劳改农场?

总之,脚丫子刚一落地,我便开始咒骂起盖伦——用我能想到的所有恶毒辞藻,从下登陆艇开始,一直到进入空降连的营地。

对,该死的盖伦,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怎么会到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来?

“霍卡,你又说脏话了,”尼雅面带嫌恶,而这竟然不是因为坏天气,“你答应过我们不说的。”

我正要解释,前方的雪雾中,传来了一阵连珠炮似的谩骂:

“我操,终于有活人来了!这他奶奶的都几个月了?!你们这些狗日的二线部门,敢不敢再敬业一点?!”

比起他的粗口,卫兵半人半鬼似的扮相更让人震撼——胡须长过了下巴,泥垢淤积在脖子根,面容憔悴,眼神迷茫……我原先以为只是遇上了一个脾气不好的兵痞,结果很快就发现,整个空降连的营地都差不多是这个样子。由于担心是传染病引起了科考队的死亡,这些士兵实际上已经处于被隔离的状态,连食物都是靠临时补给系统在勉强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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