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晴说的事情郑玉磬并不是全无记忆,萧明稷那个时候每天都很忙的样子,两人私下相会也不是那么容易。
家里人在用饭时议论,这个钦差大臣不近人情,他多留在这里一天,就多有好几户人家家破人亡。
萧明稷不肯告诉她那些犯官会被如何处置,但是却同她说过,新官上任必须要核对账目,若不能当即查验清楚,就得自己来填补账目亏空。
但这么大一笔账目被查处出来,端看圣上会不会顾念孝慈皇后的情分,处置他们的儿子了。
“那些人家……”圣上有过明显的犹疑,但是见郑玉磬就这样呆呆地坐在自己身边,一派单纯的模样,淡淡看向自己的儿子:“你追查账目到东宫里了?”
“都是名单上的人,儿臣写奏折请圣人御览过的。”
萧明稷知道圣上总是更偏疼废太子,心平气和:“儿臣以为,若愚昧贫民盗窃陵寝玉环,亦不及钟鸣鼎食之家从府库私取一文之罪,因此设定的还款期限为半年,没想到这些人见大哥仁心,会跑到东宫里去叨扰清净。”
“兄长衣食不暖,儿臣也食不下咽,是故用自己的俸禄略尽绵薄之力,这是于私。”萧明稷缓缓道:“然身为钦差,儿臣依法办事,只问贪腐官员,不容私情,这是于公。”
郑玉磬在一旁只需要安安静静,事情涉及朝政,圣上现在还肯叫她随在身边,是因为这是在她的地界,而不是希望她说什么做什么。
萧明稷这些话她从前都是听过的,他确实如此作想,经年未变,只是做起来却也掺杂了自己的私心。
尸体放在锦乐宫的外面,显德便亲自出去处置了,这桩事对于他而言并无什么难度,可这位内侍监带领惠妃宫中内侍与那名东宫宫人回来的时候,面色并不好看。
圣上本无意关注一个宫人,容色不足以到贵妃这般地步的宫人,同一个会活动的工具也没什么区别。
然而当天子无意间瞥见那熟悉的身影后,又将目光重新落到了那人身上。
郑玉磬入宫时孝慈皇后已经去世十几年,她与萧明辉对这位圣上的元妻几乎一概不知,但她留心着圣上的一举一动,见圣上目光忽然驻足在一个宫人的身上,心中稍微有些高兴,几乎是得低下头才勉强压下嘴角的笑意。
钟妍今日换了一身八九成新的衣物,她衣着朴素,但正所谓粗服蓬发,不掩天姿国色,那种秀丽温婉虽不如郑贵妃这般国色天香更引人注目,但她却清晰地知道自己优势所在。
她人虽低着头,却大着胆子瞥了一眼郑贵妃,倒不是因为她有多美,而是想瞧一瞧她的反应。
郑玉磬注意到了那名宫人的探究目光,她知道有许多人好奇自己,对一个小宫女,特别还是一个被侍卫轻薄调戏的宫人瞧了,不会觉得这一眼有多么冒犯自己,目光和善,并未出口说话。
四目相望,钟妍见她微笑温柔,连忙瞧向自己鞋尖前面的一块方砖。
三殿下额头上那一片已经伤成了这个样子,难道贵妃真的就这样一点也不在意吗?
是宫里的女子都这般善于伪装,还是她已经对旧人没有丝毫的留恋之意了?
显德自然也注意到了圣上的目光,心中也不免叹息。
无论大皇子妃是什么意思,又是怎么把这个人寻来的……可这实在是太像了,举手投足,无不酷似孝慈皇后。
然而这毕竟是在贵妃宫中,圣上这般怕是郑玉磬会拈酸吃醋,他轻声唤了两声,恭请圣裁。
“荒唐!”
圣上皱了眉,这一声呵斥却不知道是在说谁,他望向萧明稷:“江南周转不济的地方已经从户部拨款,国家富庶,太仓之粟,充溢露积于外,又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大可缓缓图之,你年轻气盛,这般咄咄逼人,臣工惶惶不可终日,朝堂动乱,难道便是好事吗?”
“人谁无错,为人臣者,亦有不易,你清办的这些人中,有不少尚且是朕故交子侄。”圣上语涩微顿,颔首道:“该严查的便严查,其余家境略有不及者稍微放一放,得饶人处且饶人。”
“如今还差多少?”
萧明稷闻言答道:“回圣人的话,十之三四。”
皇帝点了点头,他这个三儿子虽然刻薄,办事又不讲情面,但确实能见到成效,这些也在预料之中:“既然所剩无几,便不必再问了。”
赵婉晴内心一喜,心知这一步是走对了的,有了圣上这话,这桩案子便是一笔勾销,她与夫君总算是能松一口气,连忙跪地谢恩,口称万岁。
萧明辉却是目瞪口呆,贪腐一事最是难办,当年太子势大,他们几个庶子谁也不敢接手,生怕惹恼了储君,唯独这个不起眼的三哥愿意接手这样的脏活累活,这一桩明明就是废太子错了,可圣人偏袒的也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