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见秦王如此,并不能反驳,但是皇帝那边待秦侍中的态度一直微妙,倒不敢叫秦王为了侍中继续等下去,连忙道:“殿下尊师重道固然是好的,可是侍中这些时日在门下省忙得厉害,只怕您等一等,就赶不及同圣人一道用晚膳的。”
皇帝难得要同他一道用膳说话,元柏衣袖下的手不免有些担心地攥紧。
那内侍瞧在眼中也有些许尴尬,圣人之前对太后实在是撂不开手,想着法子将太后留在身边陪侍,将秦王弄得远远的,太后让人将秦王送走的时候圣人不知道有多欢喜,哪里想到还有一日会主动将人往回接?
“雷霆雨露,俱为君恩。圣人从前如上皇一般待您严苛,也是因为看重您的缘故,”那内侍一路引着秦王向秦府外,一面殷勤道:“圣人如今也只您一个手足兄弟,太后身子又才好,自然待您十分优渥,或许席间还会考校您功课的。”
枕珠听着便觉得离谱,皇帝哪里是这种好兄长了,即便她见识浅薄,也晓得那前朝夺嫡的桩桩件件,怕是有一大部分都是出自皇帝的手笔。
但是御前的内侍即便是换了口气低三下四,也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的通知,殿下本来想等一等秦侍中回府,但内侍们却生怕皇帝发怒一般,将小主子恭敬地请上车马,立刻启程回宫。
她往常都是跟着殿下一道上去的,可今日却被那内侍留了下来,请到离马车有一段距离的后面说话。
接秦王回宫的内侍心急火燎,可是真到了紫宸殿,那顿晚膳却被拖到了近亥时。
萧明稷身子的状况总是反反复复,太医叮嘱圣躬必得静养,好容易养过头两个月,圣体稍微好上一点,白日太后来了却闹了一会儿,牵动了伤口,精力不济,以至于头痛难忍,后来又传了太医进来施针,睡了几个时辰才略有好转的迹象。
皇帝身子虚弱,素日里的御膳已经换作了易克化的流食,但是郑玉磬却已经过了这个阶段,外加秦王被接来与圣人同桌而食,因此膳房今夜又添了几色拿得出手的菜肴,尽力讨圣人的欢喜。
萧明稷醒来起身用膳的时候让万福请太后与秦王过来,见郑玉磬眼角微红,知道她心里果然舍不下这孩子,该是满意自己将人接回来的。
而那个孩子他见的次数虽说不多,可是明显看着也比从前消瘦好些,皇帝面上不觉多了些笑意,柔声让他坐在离自己床榻不远的地方,让人将菜肴放到他手边,令内侍布膳。
这样一来,反而显得皇帝用膳比秦王更寒酸些。
郑玉磬知道他起不得身,这时候又肯示弱,坐在两人之中,离谁都是不近不远,让万福来喂皇帝。
这样喂食的机会若是没有这个小孩子在,当然应该留给郑玉磬,萧明稷虽然心里有许多计较与不快,但来日方长,他须得缓缓图之,因此暂且忍下了失望,咳了两声,同郑玉磬道:“朕今日身子不济,倒是耽误太后与元柏用膳了。”
“说来元柏在秦府似乎瘦了好些,看着长大了,也长高了,”萧明稷从未有过自己的孩子,不知道怎样和一个肖似音音的孩子打交道,“可见侍中一个独身男子,也未必知道如何精心养育皇嗣,叫太后挂心了。”
元柏等了许久,看着帐中虚弱的天子今日竟然是分外的好说话,阿娘今日的气色也好了许多,有些许意外,轻声辩驳道:“老师待我并没有不好,他原本很少沾荤腥,也会亲自下厨,只是儿臣听说阿娘病了,一时吃不下东西。”
秦君宜对他远比一般的老师更为尽心,除却忙的时候,也经常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写字睡觉,只是他这个人本来就一直只吃最简单的素菜白粥,倒是弄不来那些开胃口的精致菜肴,只能让厨子来做。
“皇帝身子不适,也该少说几句话,仔细又要牵动筋骨。”
郑玉磬见到元柏瘦削许多,心里疼得厉害,但是元柏同她也说了许多关于秦府的日常,知道秦君宜对这个孩子关心,倒也不是那么太生气,“你养着身子,秦王毕竟年幼,回话怕是有冲撞皇帝的地方,还得皇帝这个做兄长的包涵。”
秦君宜在亲身照料上对待亲生的孩子总比萧明稷对待她的孩子更强些,便是皇帝从前自己做过的事情来看,还比不过秦君宜对元柏更好,若不是他立了皇太弟,郑玉磬哪里不清楚萧明稷心里是最不喜她将心思放在旁人身上的?
萧明稷到底还是在调养中,三个人用膳都在紫宸殿内殿的御榻边,又是深夜,这多少有些不合适,只是郑玉磬这个时候也不愿意多计较,她用公筷为元柏夹了些菜肴,温声道:“阿娘知道你孝顺,这些时日确实清减了好些,等回了长信宫养一段时间,怎么也该将你养回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