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就到了大四末,军校生的毕业演习就像电影学院的毕业大戏,当然规模是后者没法比的。演习分红蓝两军,进行战役攻守实地对抗,学校和部队联合,官兵交由学生指挥作战。这一年的演习是几校联合,规模空前,骑、炮、工、辎、通、装甲各兵种都参加,人数多达数千,演练内容涵盖了军事、政治、后勤和装备保障等内容。比如长途运兵要辎重兵学生负责,修路架桥的是工兵学生,侦察偷袭是骑兵科,攻占敌阵的是炮兵,通信联络架线是通信兵学生。这次动用的装备也是空前的,甚至出动了当时新型的数字化自行火炮。
演习进行了半个月才结束,之后校方裁判胜负,进行理论探讨,总结经验教训。军校的教学也是随着时代在发展。战争的历史,从冷兵器到热兵器,从常规火药到核战争,从人力化到机械化,又从机械化上升到网络信息化,变革的周期一直在缩短。从铀原子核裂变作为新能源问世,到二战时广岛长崎上空升起的蘑菇云;从第一个综合电子信息sa的建立,到七二年美军十五枚激光制导炸毁了越南清化大桥,开启信息化作战的先河;从互联网的出现,到九九年科索沃战争美国第一次将网络战应用于现实……每一次变革都是由新技术的应用而始,总会涌现出一些捷足先登者和成功者,被称为霸主和超级大国。
吴老头抱着茶缸子说:“我们有世界上规模最大的陆军,但是战斗力的强弱,还要看装备,看意识。现在不是小米加步枪的年代了,人海战术拼死敌人。未来的战场是信息化条件下的联合作战,形势瞬息万变,各兵种的融合是大趋势,对指挥参谋人员的战略思维和谋划决策能力要求更高。军校的学员就要学会思考,勇于进取,敢于担当,得具备舍我其谁的劲头。”
毕业答辩是现场制定战役预想,回答专家问题。那之后又进行了一场大阅兵,毕业的日子就一天天临近了。
无论舍与不舍,岁月的脚步不会为谁停留,那年的夏天,火热而缤纷的季节,心却是黯淡和伤感。最后一天允许学员集体外出,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张昭他们一个区队的人商量决定去学校外面玩一回,集体的,四年来这是第一次。周围真的没什么好玩的地方,有人提议再爬一次学校旁边的山,不为训练,不须整队,不用跑步,只为再看看这里的草木,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熟悉的景色,从前总是匆匆而过,一边跑一边骂这个倒霉地方。而现在没有了任务,慢慢往山上走,发现这里其实枝繁叶茂,鸟语花香。站在半山腰眺望山下的校园,教学楼、作训场、电教中心,党史馆……那里是他们生活了四年的地方。
不知道是谁起了头,唱起那首《驼铃》。
“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亲爱的弟兄,当心夜半北风寒,一路多保重……”
唱着唱着,每个人的眼眶都湿了,四年在一起摸爬滚打,一点一滴经历的过去,都在心头浮现。
吃散伙饭的时候,都不记得喝了多少酒,张昭拿着酒杯,见谁跟谁碰,碰完之后搭着肩膀,或抱头痛哭,人人都是满肚子的话要说。那些之前有矛盾的,都在当面说开了,没有人愿意带着对兄弟的遗憾告别。毕业分配已经下来了,今天还相聚在一起,明天他们就要各自天涯。有些人还有机会重逢,而有些人,一挥手也许就再难相见。
学员们轮番给吴队和教导员,还有各区队长敬酒话别。谈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无论欢乐还是郁闷,现在回想起来都是美好的,生命中最美好的四年,是和这些人一起度过。
张昭拉了把椅子坐在吴队身边,吴老头带了他们两年半,比乔大喷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对他们这些混小子倾注了多少心血,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张昭说:“吴队,我没少给您添麻烦,您办公室都快成我第二个宿舍了,没有您,我走不到今天这步……”手里举着杯子,他自己说不下去了。他想起多少次在小老头的办公室听他碎碎念,多少次看他从书架上给自己找专业书,多少次下了晚操,老头把他叫去问什么地方学不明白……
吴队拍着他肩膀,说:“你小子是让我不省心的一个,以后的路得靠你自己走了,少犯点混,好好干,听见没有?”
张昭点点头,胡乱抹着眼睛,举起杯子给吴队敬酒。
那天晚上,吴队说第二天就不去送他们了,“人老了,眼窝子浅,看不得分别的场面。”
第二天,没人去吃早饭,都在寝室里话别,乔队也请了假专门来送他们。第一班送人的车是八点开,后走的送先走的兄弟上车。杨猛被分到西南一个机步团,走的时候,张昭给他拖着行李送上车,车上车下,手握着手,不愿意松开,交代的只有一句话:别忘了常联系。
车子渐行渐远,张昭回头的时候,看到了吴队,远远地站在旗杆下,他说不送,还是来了。那一刻,眼泪喷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回想起当初那个少不更事的他,刚刚来到这个地方,报到的那天也是站在这,一切就像昨天,那些得意与失意,爱恨交织的日子,一幕幕闪现,逝去,永远不再。
张昭和潭海洋是最后走的,他们俩的驻地都在附近不远,同一番号,潭海洋去了高炮,张昭在电子对抗。那个电子对抗营成立不久,四百员额,下辖一个指挥连,一个短波通信干扰连,两个超短波通信干扰连,还有一个雷达侦察干扰连。他被分到指挥连,六个月见习时间,从班长做起,到排长,见习期满合格,将正式授中尉弦,副连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