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十岁的孩子如果蜷缩着,手脚相拢着,四肢最大程度的互相依靠,在他人的视觉上,这依旧是一个体积不小的存在。
但是眼前的孩子,四肢蜷缩相拢仿若不见皮肉,就如四个骨架搭拢着,将小小的躯干护在最中心,看入眼中便是触目惊心。
铎曜伸手,指节上有着颇为厚重的一层茧子,略粗糙的手感就这么压在了这个孩子凸起的眉宇间,许是指腹温度透着微弱的凉意,眉间凸起不见平复,反而越皱越高。
小小的一张脸上,薄削的皮肉皱成一团,像极了一个丑猴子,日后出挑的五官,在这张脸上只显得血肉单薄,惟余骨架。
硌得慌。
铎曜又点了下孩子的眉心,面上淡然无波,却能从孩子眉心间泛起的红看出这次力道不小。
铎曜目光沉凝,又点了下,对着昏迷未醒的西奥多语带训斥:“不是个狼崽子吗?未来那么凶,现在怎么就被欺负这个样子了?”
除了铎曜自然是无人听到的,西奥多像不喜眉心处时不时的凉意,脑袋向后缩了缩,指节轻轻动了下。
铎曜收回了手,轻轻摸了下孩子的头,眸中渺远的冰雾淡了些,露出凌凌纯澈如水面的深处,凝视着不安至极的孩子。
“好好活着呀。”
手心带着的凉意与对方头顶摩挲几下就蕴出了热意,铎曜不适地收回了手,敛了眸定定看了床上的小人一眼,站起身走向了外面。
即使床边的人皮肤上哪一处都像是染了凉气,但是皮肉深处总归是温热的,只是坐在那处就似有着热气一点点浸入了浑身都在透着冷意的身体。
当人离开后,指节再次动了动,西奥多面无表情地掀开眼,盯着早已跨出门槛的那道身影。
双眼中晕染开的墨云漆黑到渗人,麻木到漠然的眸子许久才动了一下。
“大王子殿下!您的身份如此尊贵,怎么能让那个孩子睡在您的床上!”
铎曜一出门,就有人跪地劝道。
抱回了一个小家伙,铎曜一时也不知怎么安排,索性就将其安排在了这具身体的宫殿之中,毕竟人多嘴杂,困于一处宫殿是易于控制外人舆论。
铎曜应了声,道:“去拿些食物来。”
底下的人噎了下,抬头看向举动不太寻常的大王子,心中暗道这大王子不会被什么东西蛊惑了吧。
天色过了下午,光线从上方笼下,将大王子的脸部轮廓印染般地铺上一丝暮光,浅淡的金色是一天的谢幕标志,铺染至大王子身上却模糊了对方的容貌晕染出圣光般的高贵,只一眼就摄住了那些一心追寻神明的信徒。
即使深知将大王子与神明相比是对神明的一种贬低,但眸中真的倒映出这道身影时,俱低下头遮出了说不上来的心慌,慌乱应声就要去领命拿食物。
铎曜看着这些人的背影,安静地垂下眼睫,面上流露出一种神异的神情。
蜻蜓点水,在水面之上一掠而过泛起的涟漪轻微且不起眼,却也在水中留下了一颗毫不起眼的种子。
那么铎曜现在的行为,在未来会卷出怎样的旋涡,谁也不知。
铎曜做出了不符合大王子性格的举动,对于那个小家伙来说,究竟是毁灭还是新生?
所以当他站在老国王面前时,心中便有了决断,除了第一次附身克兰,这一次和教皇的附身,所有人的记忆都不应该保留。
所有人。
老国王疑惑出声:“我听说你将他抱到你的宫殿了?”
大王子抬头,对此似乎毫不在意,嗯了一声,就开始对着他报告最近的战事。
老国王顺势被转移了注意力,也没有对大王子的举动再问出什么,他相信大王子心中自然有数。
铎曜将战事说完后,收了声。
老国王脸带笑意,不住道:“真是太好了……”
话语之间无疑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既具威严又显和蔼。
任谁也看不出,他也能同时对自己的亲子流露出最深的厌恶。
甚至做出过不顾王室教养,强于女子的事情,当一个代表着罪孽与污点的孩子孕育在那个女人腹中时,也招致了男人最大的恨意。
大王子的身份,足以让他对昔年那件隐秘的事情了解极深。
西奥多的母亲是附属于诺依斯王国的一个小国公主,小国一系王室的容貌普遍张扬艳丽,就像火焰一般吸引着旁人的注目,性格也是火焰般刚烈烧人。
公主的容貌娇艳,但与老国王之间却是一桩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