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仍牵着他的手,侧身让开,坐到了榻边。
楚珩这才注意到后面跟着的内侍们前都捧着托盘,有锦盒,有籍册,还有几身衣裳,看着像是朝服、公服,最显眼的还是为首的高匪公公,捧着明黄色的玉轴绫锦,是……圣旨?!
楚珩坐起身,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凌烨,后者挥了挥手,高公公便展开绣祥云织金龙的卷轴,开始朗声宣旨。
楚珩是大乘境,依照大胤国法,听旨不行跪礼,只行手礼,不过到了他这儿,什么礼都免了,更何况是凌烨要给他贺生辰。
楚珩坐在榻上,手被凌烨握在掌心,听着圣旨上先把他夸了好长一大通,天上有地下无的,他不禁莞尔轻笑,然后便是“……封一等宣宁侯,授从一品京兆府牧,赐……”
到这里,楚珩已经怔住了,后面的一大长串没再往耳朵里进,直到高公公念到最后,一声“钦哉——”才将他的思绪重新唤了回来。楚珩懵懵地看着旁边的凌烨,“……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封爵?”
凌烨玩着他的手指,闻言笑道:“不是你说有我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什么都不缺的吗?我想来想去,干脆在帝都给夫君操持一份别业,留着我们闲来无事出宫的时候落脚。”
他侧坐在罗汉榻上,上半身的姿势却很端正,像是邀功似的。
楚珩轻笑起来,伸指勾着凌烨的下巴,顺着他的话道:“嗯,真是又标致又贤惠的俊俏夫人,让侯爷我好生喜欢。那——”
他移开手指,伸出手,眼眸弯弯,“臣领旨,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万万岁。”
高公公连忙上前几步,笑眯眯地将圣旨送到了他手里。
楚珩展开明黄的绫锦,将圣旨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他指尖抚摸着上面凌烨的御笔,眉梢唇角的笑意愈来愈深,“……朕心所系?”他抬眸,“封侯的圣旨还能这么写的吗,陛下?”
“怎么不能?”陛下坦然有理,“朕说的都是实话。”
楚珩就笑,他看到最后,“宣宁,用了这个字啊……”
而今是宣熙十一年,“宣”字是皇帝年号,当今便称“宣熙帝”,是以当朝封赏,就不再将“宣”、“熙”二字作王侯号,为圣者讳。
先帝朝时,惠元皇贵妃宠冠六宫,先帝给他们的女儿拟封号时,就从年号“天和”里,挑了次字“和”,封作清和公主,甚得帝心。
现下凌烨用首字“宣”,比那更过。
“中书门下没说什么吗?”
“是想说来着,”凌烨笑道,“但一看是封你,他们顿时都哑火了。”
“……”楚珩看着面前凌烨几分得意的神情,也忍俊不禁。
他和凌烨已经商量过,待四海平定后,他们再大婚。其实凌烨觉得,如今先封侯,还是亏待了楚珩。但因为东都境主叶见微作为一叶孤城的城主,身上担的是漓山叶氏家主一等漓原侯的爵位,楚珩若高过师父,那就不太合适了,他自己也不会同意。
横竖只是他们大婚前的过渡,在封号上补足便是了。
凌烨挥手示意捧着籍册的内侍上前,拿过来递给楚珩,说:“来看看,宣宁侯府座落在什么地方好。”
其中一个册子是挑选出的合适宅邸地,帝都有内外城之分,王侯将相的府邸通常都座落在内城。
楚珩看了几处凌烨圈画出来的地方,想了一想,指向了一个内城最外围的,说:“不然就这儿吧?我想着本就是我们出宫时才住的别业,那便没必要离皇城那么近了,这里是内城的边界,出了中间那道门便是人来人往、万家灯火的外城。出来九重阙小住,徒的不就是一场人间烟火么?这里再合适不过。”
楚珩转念想起了别的,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宣宁侯府座落在最靠近布衣黎民的地方,往后若有百姓无处申诉求告,刚好可以来敲门。满帝都城再是王侯权贵,总不会有人胆子大到敢来我门口拦人。”他屈臂碰了碰凌烨,“你圣旨里不是还写着让我做京兆府牧么,这样正好。”
京兆府牧列从一品,位同三公,但这是个很特殊的官职,可以很虚也可以很实。依制,大胤九州,州内各置一掌理政务的二品州牧,但州府设在平京的中州牧,是不管京畿二百里京兆府内的事务的,京兆府的治安常务一体由京兆府尹掌管。
世人常说,历朝历代,京兆府尹是最难做的京官。这话不假,天子脚下,别的都不多,就数皇亲国戚、王侯将相、权贵高官最多,区区一个从三品的京兆府尹,有些人有些事大胤律让他管他也管不了。管轻了,倘若出了乱子,京兆府尹头一个被拉出来问责;管重了,对方直达天听,圣上面前参你一本,参的多了,没错也有错了。总之怎么都讨不了好。
但事实上,京兆府尹并非京兆府的“头”,他还有个顶头上司,便是京兆府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