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连忙站起身:“师叔折煞我了,来帝都的是楚珩,姬无月一直都在漓山。”
齐峯笑了笑,从善如流又叫了他的小名“阿月”,楚珩点头应声在窗前坐了下来,神情仍是恹恹的。
齐峯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见状不由开口问道:“可是在宫里遇到了棘手的事?”
楚珩摇摇头,揉了下眉心:“没有,御前事情不多,同僚大都算是和气,陛下也一向……”
他说到此处,不禁再度想起了敬诚殿里的那一幕,本已稍稍平复的情绪顿时又被勾了起来,眉梢眼角俱写着低落。
齐峯见他不肯说,也不好再直言追问,温言宽慰了两句,转而关切道:“你才刚到帝都就去了武英殿,这段时日没出宫,一直都没找到机会问你,在武英殿里可没受旁人的气吧?”
楚珩闻言微微露出了点笑影:“不曾,师父不是送了封信到武英殿吗,我人还没去,漓山撑腰的信就已经送到谢统领的案前了。这般快的动作,是师叔给师父传的消息吧?”
齐峯笑,看向楚珩的目光满是慈爱:“你来帝都本就有诸多不便,钟平侯府里漓山不好插手便就算了,总不能还让你在武英殿受委屈。”
楚珩心中一暖。
大胤国法明令,大乘境入帝都前须得请旨。漓山东君姬无月本是不该、也不方便踏足帝都的。
楚珩此行,也并不是出于漓山东君的立场,只是心里记挂着楚歆楚琰,想回侯府看看。
他来这里之前,曾压境封骨,将武功堪堪维持在了将将入门的境地。
如此既符合众人记忆里“根骨极差、学武不成”的印象,也方便他在帝都行事,而不被顶尖高手看破端倪,给漓山和他自己带来麻烦。
“皇宫大内高手众多,你在御前没被人看出什么来吧?”
楚珩想了想,对齐峯说道:“除了天子影卫首领凌启有些麻烦,其他人倒还好。不过平日里也没什么,我逢六休沐,正巧可以避开十六那日。”
压境封骨并不是无迹可寻的,每个月十六这一日,楚珩会回境大乘。他这次来帝都,会进武英殿已是意料之外了,只是他境界太高,在近卫营里刻意敛一些也没人看得出来。可机缘巧合之下,竟又被调到了御前,如此便不能再有半分大意了。
齐峯听完皱了皱眉,神情凝重了许多,对楚珩沉声道:“阿月,有件事师叔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你自幼不在帝都,同京城士族圈子里那些彼此知根知底的世家子弟不一样,你的事旁人知道的太少,所以一旦入了众人的眼,立刻就会成为明查暗访的对象。”
“如今你被擢选为御前,九州的诸世家势必要把你仔仔细细地查一遍。你师父在漓山给你挡了一些,但难免还是会有漏网之鱼,而且查你的人里,也少不了宫里的。”
楚珩闻言坐直身体,拧了拧眉,心神有些没来由的不宁,总觉得有些事会发生。他知道明查暗访是少不了的,只查“楚珩”还没什么,就怕其中万一出了岔子,一同查到“姬无月”身上,可能就会有些麻烦了。
他在漓山一直都有两份道牒。一份是明面上的楚珩,师承漓山占星阁主穆熙云,是全漓山众所周知的“花瓶”;一份是姬无月,师承东都境主叶见微,是名震九州的大乘东君。
查人的若只是九州的世家著族倒不用太担心,但帝王刀兵天子影卫……
楚珩心中微沉。
许是见他皱着眉半晌没说话,齐峯又宽慰道:“和你说此事,只是让你在宫里稍加注意一些。你师父堂堂东都境主,他那关没那么好过,你的身份不会轻易就被查出来。出身与天资都对不上,再查应当也只会止步于漓山东君姬无月和你母亲是同宗。”
楚珩“嗯”了一声,蹙着的眉依旧未曾舒展开来。
齐峯见状,转而又道:“你身在帝都,现在又杵在众人的眼窝子里,四方明枪暗箭诸多,不可不防。半梦昙带来了吗?”
楚珩轻轻摇头:“我从漓山来的时候药还差了一味,不过眼下快到太后千秋,师娘会过来帝都,顺便把半梦昙带来。我出宫的时候不多,在御前还应付的来,暂时没什么事非要我出手。万一这段时间有变,还有偕行灵玉在。”
齐峯点点头,稍稍放下了心。
天色渐晚,正事说完,齐峯便起身离开了。楚珩送完他,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窗棂一开,冷风迎面而来。
夜很静,敬诚殿里的那些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他尽力静下心来思忖了一会儿,却怎么都弄不清楚自己这些情绪到底是从哪来的,反而越想下去,心头火气渐渐又有了要再烧起来的迹象。
他有些烦躁地关上窗子,发泄似的将自己整个人埋进了床榻间的被子里。
同一片夜空下,总有能想到一处的人。
彼时皇城敬诚殿内,凌烨处理完明日召见臣子的事宜,正要举步回寝宫休息,余光瞥见侍立一旁的掌殿高匪有些欲言又止。他偏过头随口问道:“何事?”
高公公想起前些日子,皇帝暗嘱他散出的那些楚珩在御前如何被磋磨的流言,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有件事忘了禀奏陛下,今日傍晚,楚侍墨曾来过,应该是有事要面圣。”
凌烨心中一动,皱了皱眉问:“怎么没见通传?”
高公公:“碰巧陛下正在和苏朗公子说话,楚侍墨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想来应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