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九是个好天气,却也是整个年节里凌烨最忙的一天。
太祖恤下,大胤开国之时便定下了规矩,将太庙祭祖和除夕大宴都挪到了二十九举行,三十当天好留给王公大臣们各自回家团圆、祭祖守岁。
卯时初刻,天蒙蒙亮,凌烨就起来了,他一动身,楚珩也跟着睁开了眼睛。
凌烨刚下地披了件衣裳,一回头就看见楚珩正掀开锦被也要坐起身,凌烨连忙走回榻前按住他,温声道:“时辰还早,不急着起,再睡会吧。”
楚珩却摇摇头,看着凌烨的眼睛,说道:“我给陛下穿衣服吧。”
岁末祭祖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典仪之一,皇帝要着全套衮冕,佩玉饰金,挂天子剑,一身行头穿下来,少说得要小半个时辰。
楚珩比他要简单得多,起床的时候就顺势将今日要穿的仪服换上了。等到两个人用完早膳,宫女内侍捧了冕旒衮服来,楚珩便开始亲手为凌烨更衣。
皇帝衮冕,平天冠,金饰,垂五彩珠十二旒,以组为缨,色如其绶,玉簪导。衮服玄衣纁裳,十二章,日、月、星、龙、山、华虫、火、宗彝八章织于衣,藻、粉米、黼、黻四章绣于裳。配以革带、大带、剑、佩、绶、蔽膝、中单,赤舄。①
一层层的衣裳穿上去,天子剑与冕旒暂且被放在了一旁,等临起驾时再佩戴,楚珩从托盘里拿起一枚九龙纹描金贯珠玉佩,屈下身系在凌烨腰间,最后伸手抚过下裳和蔽膝,将衮服配饰摆正理平。
“好了。”
他半屈着膝,说话时一抬头,正好对上了凌烨含笑的眼睛,凌烨伸手拉他起来,楚珩站直身子又后退了两步,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天子衮服肩挑日月,背负星辰,肃严而端重,衬着凌烨英俊的眉眼,端的是凤表龙姿、尊贵无双。
只是——
“别笑。”楚珩忍不住弯着眸子说,“笑起来都不够威严了。”
“嗯?”凌烨闻言略一扬眉,却更是难抑笑意,但见楚珩又摆了摆手催促,只好依言压平了嘴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楚珩又端详了一阵,片刻后却歪了歪头,微拧起了眉。皇帝长得太俊了似乎也不好,被身着天子衮服的凌烨这么盯着看,楚珩却觉得自己不仅没让吓住,甚至还想扑上去亲一口,这可怎么行?帝王凛凛威仪何在?②
他看了一眼托盘里可以遮挡帝王面容的十二旒冠,皱眉说:“是不是因为没戴冕旒?”
话音落地,凌烨旋即展颜笑开,扬着唇意味深长地瞥了楚珩一眼,走到坐榻前转身坐下,什么也没说。
楚珩的视线跟着凌烨走,兀自看了一会儿,最终也没能思忖出他家陛下“看起来不够威严”的原因,于是站在原地发了会儿闲愁,轻叹了口气,走到另一侧也坐了下来。
不多时,守门的内侍挑起帘栊,是清晏从偏殿过来了,身后跟着捧着太子冕旒的东宫女官。
大白团子已经穿好了储君仪服,依大胤祖制,太子冕冠十旒,衮服十章去日月。团子年龄小,凌烨便做主减了衮服上的许多配饰,只让他系了对玉佩。但再怎么删,一身仪服依旧繁复而隆重,进门时还是东宫女官牵了他一把,团子才得以稳稳当当地跨过门槛。
他不慌不忙地走到凌烨跟前,看了看楚珩,又正身望着凌烨,唤了声“父皇”,端端正正地站好,看上去倒是像模像样。
“嗯。”凌烨应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不错,去吧。”
团子得了父皇夸奖,眼睛一亮,脸上顿时洋溢起兴奋,侧身小跑几步至楚珩跟前,乖乖牵着楚珩的袖子,等着启程去太庙。
大白团子身份在这摆着,自宣熙七年被正式立为储君后,四时祭祀便得有他的事了。谒太庙是拜见列祖列宗,为表恭敬,至太庙正门前,皇帝也要下辂步行,从正门至祭祀的享殿要走过长长的一段御道,再登八十一级汉白玉丹陛,方能进殿参拜。
团子不过一个垂髫孩童,平常跑得快些都要人看着免得摔跤,让他穿着厚重的储君衮冕,跟着凌烨一路这么走下来,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谈。因而以往的几次祭祀,团子都是被人牵着手或是直接抱着过去的享殿。
而这个侍祠陪祭的人,就大有讲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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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初刻,皇室宗亲、文武百官聚齐,至太极门前恭候。仪銮卫已经设好了全副法驾卤簿,皇帝升舆,车马仪仗浩浩荡荡从丹凤门出。
太庙位处九重阙以东,仪仗缓行,至辰正一刻,御驾抵达。天子影卫副统领容善、太常寺卿、以及着了仪服的苏朗率领其余人等,在正门前跪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