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已至,宾客入座,帝都城里数得上名姓的世家女眷来了大半,先前在庄子里赏花闲逛的时候还是各聊各的,眼下都聚到一处便有了相同的话题——女孩子谈衣裳首饰,长辈们谈女孩儿们。
家里有适龄公子的,眼下可不就挑花了眼,这个也好那个也妙,当娘的犯了难,怕不是只有本人来了才行。
长宁大长公主拿着这话打趣韩国公夫人,几个人正笑着,外头公主府的内侍忽而疾步走了来,侍女问询过后上前附耳禀报,大长公主听言顿时笑了出来:“快,快让他们过来!”
又指着韩国公夫人笑:“才说正主,这正主不就来了?”
韩国公夫人正摸不着头脑,旁边的人拍了她一下,她一回头,这才看见几个身着骑装的俊俏郎君走了过来,打头的可不就是她儿子韩澄邈。
《周礼》云:“仲春之月,令会男女。”眼下虽还没开春,但山庄里花儿开得正好,长辈们都在,避是不用避的。几个人转过花径一进来,立刻就吸引了宴席上女孩子们的目光。
长宁大长公主笑弯了眼,连连招手唤他们上前:“你们是听着什么信儿到我这来了?”
她只是随口打趣儿,却不想歪打正着还真戳到了世子心事,几个人给大长公主和在场的夫人们行过礼,就不约而同地望向韩澄邈,后者轻咳一声,楚珩斜了他一眼偏过脸去,而这一侧头,却刚好注意到右侧前座有道目光正凝在自己身上。
苏朗忍俊不禁,连忙替好兄弟解围,上前将他们来蹭饭的意图和大长公主说了。
苏朗七岁就到了帝都,在顾公座下学武的时候和皇帝是师兄弟,算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其他几个人且先不说,苏朗有多大能耐,大长公主可清楚得很。
一身文武功艺摸不着只兔子?大长公主满眼含笑,从他们几个身上缓缓扫过,及至楚珩时,忽而顿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果然见到坐在那里的是文信侯夫人林氏以及她的嫡女沈黛。林氏脸色掩不住的难看,眼神格外复杂地看着楚珩。
大长公主心里咯噔一声,拿帕子掩了掩唇角,很快又回过头露出笑容朝着苏朗:“行,你小子既跟我开了口,还能少了你们一顿酒吃。”说着招来内侍:“去把初二陛下赏的鹤年贡酒拿给他们。”
内侍应是。在外男女不便同席,几个人去隔壁花厅,临走前,苏朗看了一眼忍不住往楚二小姐那里瞟的韩澄邈,低笑上前在大长公主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大长公主听完便是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韩澄邈,见后者不太自在地偏过视线,大长公主旋即轻笑出声,点点头,在苏朗身上拍了几下示意他们先去。
等几个人走远,大长公主暗中打量了一番坐在穆熙云身边的楚歆,转过头继续打趣起了韩国公夫人。
赏花宴的气氛格外松快,说说笑笑,待宴过三巡,大长公主十分自然地招手唤了楚歆过来,笑道:“那鹤年贡酒喝着不烈后劲儿却足,底下人是拦不住你哥哥他们几个的,我们这些长辈们就不去搅和他们的兴致了,免得再拘束,你跟着侍女过去看看,别让真喝醉了走不动路就成。”
楚歆福身应诺,顶着大长公主意味深长的目光,耳根微微红了起来,跟着侍女去了。
花宴上的这点小水花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时下男女大防不严,更何况她亲哥哥楚珩、亲弟弟楚琰都在花厅里,总不会失了礼节。
楚珩上午听到叶书离说“专程来叫”楚琰同往寿云山打猎,就知道姓韩的这小子“包藏祸心”。果不其然,趁着吃午饭的功夫,蹭阿琰的光,如愿见到了阿歆还不够,又说上午时间仓促什么都没猎到,提议下午再去寿云山上逛逛,在他好兄弟苏朗的帮腔下,“顺势”邀了阿歆也同去看看。
楚珩已经连白眼都懒得甩了。只可怜了楚琰,一花厅的人,只有他还被蒙在鼓里,甚至听了韩澄邈的提议,还觉得他姐姐趁此机会一同出去跑跑马松快松快,甚好。
这也就是穆熙云带楚歆出来方能如此,若换了楚家嫡母叶氏……楚珩显然也清楚,见楚歆自己不反对,便也没拦着。
临行前,他们过来向长宁大长公主辞行,此时午宴临近尾声,夫人们四散开来,有些已经离席去逛园子了。他们几个过来,倒没再引起什么注意,趁着韩澄邈苏朗他们去和各自母亲打招呼的功夫,大长公主将楚珩单独叫进了隔间。
方才宴席伊始,她观楚珩目光在沈黛身上停了几瞬,心里便有了数,她怕楚珩跟侄子闹别扭,又不好直问,只试探着道:“珩儿,陛下在别苑做什么呢?你今天怎么有兴致跟他们一道来寿云山跑马了?”
楚珩听言便知,笑道:“趁着上元节之前来露园看看阿歆阿琰,便跟着他们来了您这里。陛下说要给我画幅画儿,晚上我回去看。”
他微微弯眸,语调轻快,带着丝促狭的意味,不像是真生气的样子,大长公主松了口气:“重九一手丹青还是起小他母后教的,虽然后来徽音走得早……他少而聪慧,仿着他母后的遗作,在宣熙前几个年头钟太后说了算的时候,将这笔丹青重新学了起来……算了,不提这些,反正趁着年节他没事,让他多画几幅。”
楚珩侧头:“重九?”
“嗯?”大长公主纳闷,“你不知道吗?”旋即笑了起来:“肯定是他没好意思和你说,他生在重阳,便有了‘重九’这个小名。不过没人再当面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