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四上午,送走了穆熙云和叶书离,楚珩回了九重阙。
到武英殿销过假,领了御前当值的符牌,楚珩往靖章宫去。想来是年前太庙陪祀加上这段时间穆熙云在京的缘故,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了御前侍墨身后有强大的倚仗,不能再跟以前一样轻视了,这一路上主动跟楚珩打招呼的人倒是多了起来。
到敬诚殿的时候正是午时初,楚珩进去内书房,见苏朗也在,正在跟凌烨说话。
于是楚珩上前准备行礼请安。
凌烨倚在南明窗下的坐榻上,抬起眸帘扫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说:“免了,赐座,朕等会儿有话问你。”
楚珩道是,挨着苏朗在旁边的圆凳上坐下了。
略听了两耳朵,苏朗应是在跟皇帝聊颖海苏氏门下的行卷,他来了有一会儿了,说说笑笑没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尾声。
临了,皇帝说:“放你几天假,不用来回往宫里跑了,回家多陪陪你父亲,等出了正月,他就要动身去西北了,这一趟没个一两年难能回来。”
苏朗谢恩应是。
颖国公苏阙往靖庆二州督察抚军,接管一应虞疆事宜,正月二十大朝会上公议定下此事后,昨晚下发明旨,算是尘埃落定了。
颖国公苏阙是个纯臣,功高望重,他不像老镇国公那样善武输文,苏阙用兵骁勇精准,难得还文采斐然,以他的声望,若人在朝中,恩科副考官保不齐就有他一个。主副同考官的名额拢共就这么些,僧多粥少,各大大小小的世家绞尽脑汁地思索怎么才能多分一杯羹。借虞疆之事把颖国公合情合理地送走了,空下来的副考官名额,旁人就能争一争了。
朝中臣子们十有八九都是这想头,风雨前夕太过平静,以至于谁也没有瞧出底下悄然汇聚的暗流——皇帝这时候将自己的股肱派出去,为的可不是白白送出一个名额。
楚珩微侧眸看了苏朗一眼,颖国公膝下两个嫡子,长子苏照身体不好,生来羸弱,多疾多病;次子苏朗才是颖海真正的未来。而苏朗就在天子近卫营,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六七岁的时候就到了帝都,算是太子伴读,自小和皇帝一起长大,情分有,保证……也有。
事情禀完,苏朗告退离开,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凌烨倾身过去拽住楚珩的手将他拉到榻上,抱住了什么也不说,先亲了两口。
楚珩歪在他怀里,挑着眉道:“陛下问话原来要这样问?”
“那得看是问谁,问山花可不就得这样。”凌烨笑起来,道,“没在外面用午膳吧?走,我们回明承殿。”
说着拉起楚珩,也不叫内侍宫女摆驾,两个人从书房后门出去,溜溜哒哒地往明承殿走。
初春时节,午时的阳光温柔和煦,照在人上只觉得暖暖的,这条小路通往帝王寝宫,来往的宫人极少。小道两旁种着四季常青的树木,两两对称,修剪得十分整肃。
“回头让司苑带着花木册子过来,我们挑挑看栽些什么花草,外头御道就算了,这些往寝宫去的小路总可以装点一下,省得总这样单调索然,了无意趣的。”
“嗯?”楚珩顺着凌烨的目光扫了一圈,侧头望向他,笑道,“九重阙不是要讲究大气庄严,这条路你都走了好些年,怎么今天才突然想起来装点?”
他们的步伐很缓,在天光里慢慢晃悠着前行,凌烨牵着楚珩的手,一边轻轻挠着他掌心,一边品鉴着以前从未留心过的四周景色,展眉说道:“和你一起住,这就不只是九重阙了。自己家里当然要好好拾缀,一花一木我现在都想挑拣,将这条小径收拾出来,种些花草竹树,待到夏天翠樾满径,走在里面清爽凉快,比摆驾御道要惬意。”
楚珩想了一想,道:“若是夏天走,除了花树,沿路再种几株七里香、晚香玉,好驱赶蚊虫。”
边走边商量着,过了一会儿,凌烨又摇头改了主意:“等到夏天,我们就搬到观澜湖上的玉华宫里去住,那儿四面环水,槐柳相映,最为凉快爽致,届时这里的夏景装点得再好也不时常走了,不然还是种些银杏红枫?等到秋天住回来,这一路景色也有了。”
……
惬心闲适地漫步往前走,不多时就到了明承殿,凌烨让人去毓正宫将清晏带来,午膳烤鹿肉吃。
鹿是他们昨天下午在上林苑打的,放出的血泡了鹿血酒,新鲜鹿肉腌制入味,只等着中午楚珩回来一起烤了。
在外面摆了烤炉驾好铁丝网,正品着酒,清晏到了,从车上一被抱到地面,大白团子就迈进门槛小跑着过来,先朝凌烨喊了声“父皇”,继而跑到楚珩怀里,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珩的脸瞧,片刻后团子疑惑地看向凌烨:“哪里有露珠一样的豆豆,什么都没有呀……”
团子正是什么都想看看的年龄,对水痘也十分好奇,楚珩不禁笑起来,在他的小圆脸上捏了一下,“都好了怎么还会有?让你看见那岂不是也要过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