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不疼?”
明承殿里,凌烨用冷帕子小心轻柔地敷在楚珩青紫的膝盖上,皱着的眉就没有松开过。
楚珩摇摇头,按着脸上伤处,另一只手抚上凌烨眉间,将那些蹙起的弧度轻轻抚平,笑道:“我都不气了,陛下还拧着眉吗?”
凌烨抬头看他一眼,没说话。楚珩唇角微弯,乍看起来像是在笑,可眉眼却并不活泼——他不是不气,而是死心了。
这份亲缘浅薄,过往强求期许,终归徒劳无益。
楚珩莞尔又道:“我才从昌州回来,一路上看天又看云,如今终于到眼前了,你都不笑?”
凌烨沉默移时,轻叹口气,依言扬起嘴角微微笑了笑。
“这还差不多。”楚珩满意地说,他看着看着,眼底却渐渐泛红了。
——死心之前,还是会有伤心。
凌烨伸手抱住楚珩,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最后一次了。”
楚珩点点头:“嗯。”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来,顺着脸颊滑进了领口,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些伤心难过已经寻不到踪迹。
此页掀开,都过去了。
他没有让陛下敲打钟平侯,是不想叫楚歆楚琰夹在其中为难。一边是有生养之恩的父亲,一边又是血脉相连的兄长,世间哪有那么多的非黑即白,姐弟两个都是知恩又重情的好孩子,要他们彻底背弃哪一边都很难。
从前在钟平侯那受的种种漠视责难,就当还了这场空有其名的父子亲缘。
最后一次了。
以后该如何就如何,他不会再委屈自己了。
……
宫里样样精心,两日后,楚珩侧脸的红肿指印已经褪去,双膝间的痛感也消得差不多了。
帝都这几日天气不好,哪怕不下雨,也总是乌云密布,难能看到晴空日照。
楚珩收了伞,踏进敬诚殿里。
凌烨正在看影卫从南山传来的加急密报。
“钟太后的事怎么样了?”楚珩也是回来帝都才从凌烨这里知道了太后在南山佛寺被刺身亡的事。
这是场不能出错的对弈,稍有不慎,脏水就会沾到皇帝身上。平衡已被打破,兴兵起战势在必行,但绝不能让敬王以太后之死做筏子。否则日后史书工笔,难免要给宣熙帝留下一个“戕害嫡母”的墨点疑云。
似是而非的污蔑最难洗清,楚珩才不想让他家陛下因乱臣贼子,而平白蒙受后世的诟谇谣诼之辞。
“苏朗和你师弟星珲已经到南山了,风声并未传出,但敬王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想必在往南山赶。”凌烨折起密报,不慌不忙地道,“就让他去,横竖他都见不到太后的尸身。”
楚珩闻言却还有些隐忧:“太后礼佛虽是微服前往、行程隐秘,但南山佛寺不敢怠慢,听说驾临当日内寺戒严,外男一律不得入内,能让南山做到如此地步,非得是皇家女眷不可。因此许多人虽然没有见到太后,但都猜出来了贵客。若是敬王从这点入手,引导舆论质疑……”
凌烨摇摇头,说:“苏朗传来消息,他们在南山脚下,遇到了清和长公主。”
“什么?”楚珩眉心顿蹙。
清和长公主是先帝与惠元皇贵妃的爱女,当年被钟太后赐婚,下嫁宛州潋滟姜氏,在姜家一度饱受轻慢。直到去年,皇帝派人出面,长公主才得以休离驸马返回帝都。
“嗯。”凌烨道,“清和上次来宫里见景行的时候,和朕说她要私下去趟食邑,其实是偷偷跑去了南山。”
凌烨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楚珩一时间也有些茫然。清和长公主的身世复杂,她母亲的真实身份是洱翡药宗的遗孤,论血缘,公主该是明远小师叔的外甥女。有这层关系在,楚珩对她、对景行都挺关切。
“她怎么会去南山?”
“是啊。”凌烨将密报递了过去,“太后的赐婚差点毁了清和的一生,她跟太后关系僵硬,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往南山凑?而且还不敢声张,更不敢让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