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逃人法逼得走投无路的流民,多数又被捉回,继续暗无天日的生活。
还有一部分,成了沟壑山野间的枯骨。
剩下的历尽艰险,逃到南方,成为各支抗清义军的中坚力量。
顺治六年,靖南王耿仲明统兵南征,军中将领收留逃人,被他人举报。
就为这点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一个卖国求荣,为异族喋血厮杀,甘效犬马之劳的堂堂王爷,居然畏罪自杀。
足见逃人法之严酷。
魏裔介诗云:“流民纷纷向南去,檐前不许稍踯蹰,恐有东人不我恕……”
他还在奏疏中写道:“尔时天下嚣然,丧其乐生之心;盗贼蜂起,几成燎原之势……”
听哥哥说完这有关“逃人法”的点点滴滴,陈子灿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时代,上至官员,下至庶民,甚至连王鹤鸣那样的读书人,都往往把“杀”,作为解决问题的第一选择了。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这无疑是中华文明史上最黑暗的时代,最暴虐的时代。
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哪怕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哪怕只是作为一个听众,这些血淋淋的历史,都让他感到极度不适。
看着那一本本,一层层,码在一起的案卷,就像是看着堆成山丘的人头。
每一个字,都在流着眼泪,渗出鲜血。
冰寒刺骨,逐渐淹没地面,爬上他的脚踝……
陈子灿打个寒战,过去把窗子打开。
春日晌午的阳光洒在身上,这才感觉,微微有了些暖意。
斟酌了一下,陈子灿道:“咱们把有关剃发令和逃人法的案子,先剔除出去。”
“这些案子,就算是有天大冤情,我想,也根本没有可能昭雪。”
“剩下的,应该就不多了。”
“然后,我们先看死刑!”
“你想让他死?”陈子服问。
陈子灿点点头。
从上辈子活到这辈子,他从来没有那么想让一个人去死。
或许,他也和王鹤鸣一样,看见了太多的血,心肠在逐渐变硬?
摇摇头,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两个人立刻动手,很快将剩余的案卷挑选出来。
死刑案卷,总共七十八件。
不再多说,每人各搬了一大摞,从最近的开始看起。
看着看着,陈子灿抬起头:“这周至成因奸杀人案,似乎别有内情。”
陈子服皱起双眉,仰头想了想。
“你说的,是汪佩韦汪大先生被杀那件案子?”
陈子灿喝了口茶:“不错。”
“这件案子,苦主的尸首,至今都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