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张家院子里的大公鸡却已经叫了好几遍了。张父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衣就出了门。
门口已经站了个老头了,看他那姿势似是正要敲门,这是对门老李头,他是来邀张父一起去街上打听今日的粮价的。
自从南闽有水匪杀人的消息传过来,他们这里的粮价就一天比一天贵,而且去晚了有可能还买不到。粮食是一家之本,没有吃的干什么都白搭。他们这些老的已经没两年好活的人,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就先把他们的口粮断了吧。趁着现在还有力气,他们得去瞧瞧,说不定还能买到点米回来呢。
几个老头沉默地向前走着,谁也没有开腔,待他们走到盛丰米行门前时,却发现米行门口聚了好多人,吵吵嚷嚷的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他们站在远处踮脚去看,发现有几个衙差打扮的人正抓着米行的吴掌柜说着什么,吴掌柜一脸惊怒的表情望着他们,也在争论着什么。
张父赶紧上前,可那里已经挤了很多人了,一时挤不进去。
“里头怎么了?”他问站在前面那个伸着脖子朝里看得津津有味的汉子。
那汉子听见声音回过头,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表情说道:“嘿,你还不知道啊,刚刚官府来抓人,说是米行的吴掌柜散播谣言,哄抬米价,居心叵测,要捆了他去公堂呢!”
张父一惊,想起了昨日楚辞说的话,又想起他让大虎去送信的事,难不成这事和他有关?
在他思考时,前头的衙差们已经带着人往县衙去了,老百姓们爱看热闹,一窝蜂似的跟着去了。张父和老李头几个,也忙不迭地跟在后面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县衙门口,他们发现,不止盛丰米行的吴掌柜,还有兴旺粮铺的李掌柜,五谷粮店的江掌柜,县城里卖粮食的这几家人,都被抓了过来。
开堂之后,县太爷黑着个脸,将这几个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们散播谣言,不知居心何在?又骂他们哄抬物价,是黑心奸商。总而言之,便是将昨日的怒气倾泄在他们的头上。
待县令大人痛痛快快发过脾气之后,就把惊堂木一拍,宣布了判决。县令大人责令他们将这段时间收受的罪银交出来,由官府采买粮食,然后低价卖予本地百姓。除此之外,他们每人还要打十大板以儆效尤。
百姓看得自然是兴高采烈的,这一个多月他们饱受饥饿之苦。要知道,太平县是靠海的港口城市,县内良田并不多,大部分还都掌握在官绅地主的手上。所以当地老百姓一般都是靠出海打渔换钱,再用换得的钱去购买粮食,因此地交通便利,所以百姓不愁粮食运不进来,再加上此地气候潮湿,所以百姓们平日里买粮都是几斤几斤的买,生怕买多了放在家里会潮掉。现在一下子失了供给,所以百姓们都慌了。
他们道听途说了一点消息,就放出风声,百姓们人人自危,打渔的也不敢出海了。平日里靠食鱼虾度日的百姓,也是深受其害。
现在官府出面将他们一网打尽,又承诺会购买低价粮来卖给他们,百姓们听完能不高兴吗?
然而这些奸商就没那么高兴了。他们在做这件事之前,早就给县令大人上供了。只是没想到县令大人会突然翻脸不认人,一大早便派了衙差在门口守着,就等着将他们抓上公堂。
县令大人其实也憋着火气,他在来这里之前,是一个富裕地方的县丞,多年官途走下来,已经熟谙官场之道,深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将日子过得红火,于是便默许了他们的行为。他想,海里鱼虾众多,田地旁也有野菜,只要百姓们勤快点别饿死了,饿瘦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谁知道他们竟然会将事情闹得这么大?谁又能想到那楚辞和知州许大人有旧,偏偏他又是个爱管闲事的性格呢?那信上说了,这太平县商人欺上瞒下,犯下大错,官府被蒙蔽其中,必是因为县令大人忙于公事,无暇顾及这些小事。他观这太平县县丞之外有空缺,不若禀明上峰,早日派下县丞,也好多个人手帮县令大人分忧解难。
他初看时是报以嗤之以鼻的态度的,但师爷分析之后,他才知道这个楚辞是真有这样的能力。他这封信分明就是威胁他!偏偏他还不能不受威胁,因为许大人虽是阳信府知州,但他深得巡抚大人信任,平日里总是派他代为出巡。听说这位许大人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即使官员穿戴不整,也会被他以有失官体的罪名喷个体无完肤。
现在,太平县县令只希望楚辞能看在他已经弥补错误的份上,不要将这件事捅上去。
楚辞会如他所愿吗?答案当然是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