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饭碗还要不要?◎
一行人走到设在农场机关的高考招生办公室。
夜色已深,整栋办公楼都黑乎乎的,但一楼那间为高考而增设的临时办公室里却灯火通明。
看到办公室里有灯,刚才一路上有些忐忑的贺玲也来了精神,径直迈步大厅,顺着走廊走过去,敲响了紧闭的房门。
“什么人?”随着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办公室大门被打开。
贺玲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位主事者,咽下一口口水:“我,我是贺玲,今年报名参加高考……”
主事者是名四十多岁的沉稳男子,穿一件深蓝棉袄,听到她的名字,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再抬眸看一眼站在她身后的人群:“你们呢?来做什么?”
林正刚代为回答:“贺玲是我们糖厂的知青,她的高考分数已经到了湘省大学的录取线,但是一直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我们陪她来问问情况。”
主事者淡淡道:“你是糖厂领导?”
林正刚的脸色有些发白,双手捏紧拳头置于身侧。旁边林景严嗤笑一声:“他是前任厂长,后来被撤职了。”
主事者目光严厉,迅速锁定林景严:“你来做什么?”
林景严指着贺玲说:“她污蔑我三嫂抢了她的高考指标,因为我三嫂报考的也是湘省大学,分数比她还少了六分。”
主事者嘴角略略向下抿了抿,声音不紧不慢、不高不低:“开什么玩笑?高考恢复第一年,哪有什么指标可言,一切成绩说了算。”
他扫了众人一眼:“谁若敢造谣生事,直接报派出所抓人。”他的声音不高,却充满威严,吓得先前还质疑高考公平性的人都战战兢兢不敢乱说话。
贺玲的一颗心荡到谷底,面色焦灼:“那,那我……”
主事者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一丝凉意:“至于你……原本应该明天通知你,我们连夜加班正是为了这个。”
迎上主事者略带冰冷的目光,贺玲感觉后背有冷汗涔涔而下,走廊寒风一吹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通知我,我,我,我什么?”
主事者将门半掩,冲着里面喊了一声:“小文,把贺玲的政审函找出来。”
政审函!
这三个字就像是千斤的重锤,一下子把贺玲砸在当场,一动不动。一直到一张盖着红色印章的文件在她眼前晃了半天,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有人接过那张政审函,眼睛一扫,脱口道:“贺玲,你政审没有通过!”
贺玲的眼珠转了转。
再转了转。
……
她突然惊醒,一把夺过政审函,尖声叫道:“这又不是工农兵大学的推荐,我是凭自己实力考出来的成绩,为什么还要政审?为什么?如果早说要政审,那何必要让我去考试?这不是耍着我玩儿吗?”
她的声音尖锐而愤怒,在安静的走廊回响,气氛显得有些恐怖。
一名穿着公安制服的工作人员从屋里走出,眯着眼睛盯着贺玲:“今年的规则就是如此,先高考,后政审。你若有意见,去找上头去!”
主事者眼带不屑:“为返乡假造病情证明,被农场通报批评。这样的品性还想读大学?政审不合格,将是你一生的污点!”
轰——
犹如五雷轰顶,贺玲觉得自己的天塌了。
眼前一阵漆黑,手中的政审函滑落在地,整个人向后倒去。在这个世界坍塌之前,她的耳旁响起林景信对自己说过的话。
“做人要凭良心,是不是?”
贺玲晕倒,林正刚将她一把抱起,和林嘉明一起往外跑去。围观的知青弯腰捡起刚从贺玲手中滑落的政审函,传看了一番。
“啧啧啧,贺玲原来是这样的人。”
“她在农场广播站还念过检讨书呢,你难道不知道?”
“一次错,错终生吗?太可怕了。”
“好不容易考出这么高的分数,竟然没办法读大学,真可惜。”
“是可惜,我倒是政审合格,偏偏考不出她的好成绩。”
林满慧与林景严看到这一幕,同时摇了摇头:“活该!”
这就是犯错的成本,贺玲当初为了返乡、造假搞什么病情证明,机关算尽、反误了自己的人生。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