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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部分(第1页)

杜士仪送走玉真公主和杜十三娘,便拿准了主意,从辅兴坊玉真观折回径直又去请见源乾曜,所持的却是杜思温的名刺。若非如此,纵使他再小有名气,也决计见不到曾经当过一任宰相的源乾曜。

然而,这相见的过程之中,他只是感谢其此前放了迟到的自己应京兆府试,以及延医诊治的恩惠,其余的一切不说,到最后听说王毛仲求见时,他方才直截了当地问道:“我斗胆请源翁允准一事,崔氏从者五人身属永丰里崔氏,一路护卫我回长安,此前伤势沉重,不知我可否前去探望一二?”

扣住崔氏那五人讯问事情原委,虽是岑其主使,可源乾曜亦是没有作声。然则杜士仪并未不知深浅问他要人,此刻只说探望人,即便得知王毛仲已在外头,须发斑白的他在沉吟再三之后,不得不惜字如金地点头说道:“可。”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一百五十章 自留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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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廨原为雍州廨,开元年间升为京兆府时,第一任京兆尹孟温礼奏请用赎赃钱将廨舍修缮一新,除却中轴线上的大堂二堂三堂之外,更有东西士曹厅用于理事。西士曹厅号莎厅,厅前有莎树,树龄已有百多年历史,绕着整棵树走一圈,足有十五步。而东士曹厅则号念珠厅,多用于司法参军事判案理事。而崔氏从者五人,从两天前开始,就被软禁在了念珠厅东面的三间屋子中。

虽则并未短了饮食,然而不论白天夜晚,一次又一次地传召和讯问,事无巨细地反复盘问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都无法好好休息,两ri两夜多下来,眼睛里早已是密布血丝。兼且被他们押来的肖乐几人却根不见受审,一时间他们自然又是愤怒又是难熬。

这会儿太阳落山,大门紧闭的屋子里却一片寂静。终于,有人在这种僵硬的氛围下终于耐不住xing子了,张口嚷嚷道:“这究竟算怎么回事?难道我们不是苦主,不但拘着不放,而且拿我们当成犯人一般审问,这究竟是何道理?”

“住口!”

“赤毕大兄!”

尽管那从者满脸不忿,赤毕还是沉声说道:“事已至此,静候处置就是,旁的不用多说。”

他一面说一面严厉地瞪了一眼四人,目光则向四面门窗以及各种看不见的地方扫了一圈,心里却隐隐生出了深深的担忧。杜士仪之前走出那一步险棋,他在震惊之后也是同意的,毕竟,杀不得放不得,与其丢着ri后为害,把事情闹大是唯一的选择。现如今已经整整两天了,虽则那位司法参军事仿佛是打算持久战,分别召了他们每一个人去念珠厅反反复复查问过不知道多少次,但他们早就在那天晚上把一应细节都商议到位,自信不至于露出半点破绽。可是,再这么继续熬下去,难保会有人沉不住气,到那个时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环抱着双臂的赤毕眯了眯眼睛,心里思量着是否要再说两句决绝的话,让那些可能监听监视他们的人有个计较。可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了一阵阵铜锣声。他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从者便一骨碌站起身来,疾步到门前侧耳倾听片刻,随即又惊又喜地说道:“是第三场考完了!今天可是府试最后一场,杜郎君应该出场了,也不知道考得如何!”

“杜郎君那样绝顶聪明的人,必然会独占鳌头!”

听到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赤毕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其他的都暂且不提,只看杜士仪能够抛下迫在眉睫的府试,赶回洛阳去吊唁崔谔之,便足可见其人心xing,而那一天夜里,他想都不想便让自己出刀留下被人袭伤的假象,更足可见是胆大包天之辈。

说起来,这一点和他的旧主人崔谔之何等相像!那时候崔谔之带着他和几个心腹家丁从商州潜回京城之际,还不是曾经用过类似的伎俩?

沉浸于旧事中的赤毕一时有些分神,直到外头突然传来了叩门声,他方才陡然惊醒。再见屋子中刚刚还七嘴八舌说得正高兴的其他从者亦是安静了下来,分明是都存着jing惕,他方才泰然自若地上前去打开了门。说是软禁,但京兆府廨在面子上还是做足了客气的样子,哪怕召他们去念珠厅讯问,也都是客客气气叩门相请,因而此刻尽管已近ri暮,他仍不免猜测还是那等反反复复讯问的勾当。

然而,门前站着的除却这两天常见的那差役,却还跟着杜士仪!

“赤毕大兄。”那差役满脸堆笑地叫了一声,这才拱了拱手道,“杜郎君向京兆公源翁当面相请要来看你们,源翁允准了。各位慢慢说话。”

见人点头哈腰走得飞快,赤毕见杜士仪还是穿着那一身熟悉的白衫,他不禁心头一热,忙侧身让杜士仪进来,口中却说道:“杜郎君三ri三场试下来,该早些回去平康坊崔宅休息才是,不用惦记我们。别说如今好吃好喝供着讯问而已,就是下了监,我们皮糙肉厚,也不妨事。”

“哪有苦主却下监的道理,源翁素来贤明公允,怎会如此处置?”杜士仪端详着这五个一路护送自己回长安的从者,见他们都换了衣裳,身上的伤处显见敷过了药,他才在众人一再相请下入内坐下,随即说道,“今ri我提早交卷出了试场,在外头和十三娘会合之后,便去辅兴坊玉真观见了贵主,然后才折返回了这儿。”

这一番话说得坦荡毫无顾忌,赤毕先是大吃一惊,随即喜形于sè,但紧跟着便想到这屋子周围也好,隐秘地方也好,说不定设有什么偷听抑或装置,他便立刻醒悟了过来。可不等他冲着杜士仪打手势,就只听杜士仪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一夜九死一生,全都仰仗你们五人忠义武勇,我方才能赶上这一次的府试。我如今虽还只是一介白身人,可总不能关键时刻自己撂开手,拿你们置之不理,所以去见贵主为你等求情,亦是为了心安。此番既然已经考完,我便留下来,横竖那一夜我也是当事者!”

“杜郎君,我们留在这儿等候讯问就够了,你又是何苦?”

“是啊杜郎君,此前你ri夜兼程在长安洛阳打了个来回,快到长安又遇到那一场劫杀,又是三ri两夜的京兆府试,怎么熬得住?”

见其他几个人在最初的惊诧和感动过后,全都轮番劝起了杜士仪,而人却丝毫不听,赤毕仿佛不经意地往门外扫了一眼,继而便开口喝住了正在苦口婆心想让杜士仪回心转意的从者,肃容一揖道:“杜郎君既然心意已决,我等感激不尽!ri后若再有机会,我等还是愿意为杜郎君效犬马之劳!”

有这么一个知情识趣领眼sè的人,杜士仪自然觉得心情轻松了很多。于是,望着那些因赤毕陈情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从者,他便笑着说道:“同甘苦,共患难,既然事情因我而起,那此刻便一块等着结果就是!”

京兆府廨舍都是开元初年修缮一新的,最齐整的自然便是京兆尹的官舍。源乾曜家在东都,在长安城内并无宅邸,自从罢相任京兆尹之后,他就一直住在府廨之内。他起居饮食并不奢华,这会儿和王毛仲相见的时候,也只是身穿一件颜sè素淡的麻衣,头上包了一块帕子,说不到几句话就连声咳嗽,斜倚坐榻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源乾曜原就已经年纪一大把了,王毛仲尽管暗恨他惺惺作态,可此刻有事相求,不得不强自按捺。可这老头儿就有这事,你说动他扯西,云里雾里就是不接话头,当他几乎就要耐不住xing子暴跳之际,却只见一个人从后而入,却是源乾曜之子源光乘。

“叔祖,听说您病了?”来人急急忙忙叫了一声后,随即才看到王毛仲,一时愣了一愣,仿佛这才醒悟到来了客人,慌忙满脸尴尬地退后一步行礼说道,“王大将军,某失礼了。实在是听说叔祖染疾,一时径直擅闯,还请大将军恕罪。”

王毛仲被这么一打岔,等看到一个仆人端了药上来,而源光乘这个侄孙偏要比儿子更孝顺地服侍源乾曜喝药,他顿时再也没了说话的xing子,生硬地说了一句待回头再来访,随即拂袖而去。他这一走,源光乘立时打了个手势遣退了仆婢,这才在源乾曜坐榻边上席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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