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时辨出了这声音。
他大声唤道:“可是曾枢相的四公子!”
……
曾纬这大半个月来,时常宿在国子学。
自从晴荷说父亲问了熏香的事,虽然当日的父子交谈中,父亲并未向他提出古怪的质问,曾纬却总觉得,一看到父亲投来的目光,自己就会惴惴不安。
反正父亲已说过,为了科考,住在国子学亦无妨,曾纬便干脆顺了父亲的话,
今日是重阳节,他本要在申时左右离开国子学,回去赴家宴,却被越来越凶的大雨阻住了。
曾纬起先并未意识到危险,直到一个走晚了的同窗又满面仓惶地回来,结结巴巴地说蔡河漫水了,同时,国子学的舍监也开始将人往高楼赶,他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蔡河都泛出来了,汴河怕是更悬!唉,章相公为了加大漕运之力,往西北运粮,生怕入秋后汴河水势不足、耽误了水路,命水监掘了好几处口子,引黄河入汴。这回,要出大事啊!”
国子学的书阁之上,曾纬身边,一个同样是京中要员之子的监生,叹着气道。
曾纬倏地侧头:“你说的是真的?”
那监生的老爹,是三省中人,但比曾布还是地位低些,监生于是谦逊了口气,道:“令尊乃枢密院首宰,曾兄想来,对西府所辖的军务要事甚为熟悉,但不常听到东府中的讯息吧?哦,不过,不过引黄入汴这事吧,从前也不是没做过……”
他还要唾沫横飞地分析一番,曾纬已撩了袍子下楼。
一旁的舍监大惊,追了下去。
边追边喊:“曾公子!哎唷,曾四郎,你,你此时下楼作甚呐!”
舍监心里又急又气,已骂了几声娘。
都怪这国子学里的学生,皆是官宦子弟,不像隔壁太学,寒门出身的小郎君,命不值钱。
曾枢相的幼子,京城官场谁不知道,要是住在国子学的时候出个三长两短,他这小小舍监怎么扛得住哇,祭酒和监丞,还不得拿他承担主责。
但夜雨中,曾纬只扔了句“去东水门寻亲戚”便奔得没了踪影。
东水门!
去东水门!
曾纬再是锦衣玉食,毕竟是开封生、开封长的男子,怎会不知东水门的地势。
他要去青江坊将姚欢救出来。
奈何,自己的马,平日里打马球时还灵活得很,今夜一踏入水中,就有些不太听使唤,好容易驰过蔡河上的一座桥,到了更为汹涌的汴河前,任主人怎么呵斥,也不肯向前,只焦虑地原地踏蹄子。
谢天谢地,竟遇到了蔡荧文。
曾纬此时,哪里还顾得旁的,在马上高声道:“蔡学正去何处?可是去青江坊?”
“正是去救馥之和欢儿她们,今夜只怕城里要遭大灾!”
“姨父,我也同去。这瘟马胆怂,请姨父的马当先带一带!”
“使得使得!你跟在我后头。”
蔡荧文一放缰绳,狠狠一鞭子,就往大水中的虹桥纵马而上。
待冲过汴河,他长出一口气,掂着分寸勒了缰绳,令马儿稍稍放慢速度,再回身去看曾纬。
但见雨密河湍中,曾纬终于也打马上了虹桥。
蔡荧文止不住地喝了声彩。
给自己,也给曾家这四公子。
他娘的,谁说我大宋文士弱不禁风。
嗯,对了,方才这曾四郎喊我什么?
姨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