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颇为享受的听着,却并不抬头往台上看,只专注的将手中杏仁剥出果肉来,然后喂到薛历川嘴边,再趁他张嘴吞下时,手指从他唇上擦过占点便宜。
薛历川倒是从坐下起,就开始不停的东张西望,他对戏曲也不怎么感兴趣,只一会便走了神,对皇帝那点小动作也是视而不见。
被调戏的人不给反应,调戏的人也就觉得没意思了。皇帝略有些不满的用姆指指腹在他唇上狠蹭了下,然后敲着桌面唤回他的神志:“历川,不想听曲吗?”
薛历川回过神,见皇帝眼中虽有不满,身上却感觉不到恼怒的气息,也就不甚在意的回:“不是。属下有些事想不通,所以才会一时走神。”
大概是氛围不同,每次在外面,薛历川身上沾染上的江湖人脾性便显露出来,皇帝喜欢他这样,更是有意纵容,所以每次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毫无心理负担的快要跟皇帝平起平坐了。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也许我能帮你解决清楚。”皇帝很清楚,他家的这位侍卫长虽然聪明机智,很多事上却从来不愿意费脑多想,难得有能让他想的入神的事,皇帝对此也很感兴趣。
薛历川皱起眉头,面带不解:“属下在想,青龙大人可能隐身的地方。”这戏园子里可供藏身的地方并不多,青龙作为皇帝暗卫,要时刻警戒皇帝安全,必不会离皇帝身边太远。楼下大堂看客众多,视线不佳,行动时也容易受阻,自然不在考虑范围内,屋顶房梁本是最好选择,但这园子里的房梁与屋顶相距太远,宽阔敞亮,容易被人发现,二楼雅间又全都是隔开的,现下青龙最有可能藏匿的便是他们所在的这间屋子。
皇帝眨了眨眼:“你在意的就是这个?”
“是。这地方极难藏身,属下观察了许久,也没发现青龙大人的踪影。他身为‘四灵’,果然非属下所能比。”薛历川毫不遮掩语气中的钦羡之意,想来不论是为了什么学武,凡经武学一道的,似乎都会上瘾。薛历川眼里光芒闪烁,既有猜测不透的苦恼,也有面对高手强敌的兴奋,整个人都生动耀眼起来。
皇帝骨子里其实多少是有些虚荣心的,总想着有一天能让薛历川倾倒在他的魅力之下,但现今对方感兴趣的偏偏是他不拿手的,皇帝向来膨胀的自信心受到打击,甚至产生了一丝危机感。
但是薛历川难得的好奇心还是要满足他。皇帝扬高音调唤了一声:“青龙。”
话音刚落屋子里立刻无声无息的多出一条身影。早在听到皇帝叫人时薛历川便四下留意,饶是如此,仍未看清他是从何处冒出。
青龙单膝跪在地上,往常皇帝召唤还会阴沉沉的应上一声‘在’,这会只低垂着头,盯着地面沉默不语。皇帝身边的暗卫本来就甚少为人所知,除了皇帝,‘四灵’更是只有仁王才见过其真面目,至于薛历川也是近两年才知道他们的存在,以往在皇帝面前当差,只求不失败便是万幸,如今突然被人直言夸赞,他心中倒颇有些觉得怪异。
“既然你感兴趣,这段时间就跟着青龙他们切磋切磋吧,”过完年前,皇帝是不打算放薛历川回侍卫营当值,再过两日朝会就会重开,皇帝陪着他的时间会少很多,交给青龙他们,让他在昭德殿不至无聊乏味倒是不错。
“青龙,你回去跟朱雀他们也交待下去。”
“是。”以薛历川的功夫,跟他们对上哪能算得上切磋,皇帝这么说无非是告诫他们,点到即止,不能伤了薛历川。其实‘四灵’跟在皇帝身边,对他的心思知道的最为透彻,这两年早就把薛历川当做半个主子了,不用皇帝交待,也不敢真的伤了他。
等青龙重新又隐匿起来,薛历川才有些不知所措的说:“谢圣上。”
皇帝笑吟吟的接受他的谢意,刚被打击下去的那点自信又抬了头。纵然自身做不到满足他全部期望,但凡他想要的,皇帝都有办法送到他面前。
薛历川眼含感激,垂头不语,正是气氛大好的时候,皇帝刚想说点什么,楼下却传来一阵骚动。皇帝有些不悦,皱眉看过去,才发现原来是越桃唱完一曲回了台后,底下看客们兴致正高,还没过瘾哪肯轻易放人,正乱哄哄敲着桌子让人再出来唱上一曲,戏园老板上了台连连抱拳作揖
,好话说尽也压不下这场面。
皇帝倒是没多大执念,时辰也不早,见了这阵仗便不打算再待下去,刚想拉了薛历川回宫,不知是楼上哪个雅间的叫了戏园老板过去,没过多久老板便面有喜色的跑了回来:“各位再稍候片刻,越桃他马上就出来。”
过了片刻,那越桃果然换了装扮出来,面如冠玉锦衣华服,俨然一派王孙公子模样,不久从戏台另一边又上来一位船夫模样的俊朗武生,一开口嗓音嘹亮,腔调缠绵,头一句便是那‘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皇帝立时就乐了,这唱的分明是那婉转痴缠的《越人歌》啊,不知道那雅间里的又是哪家断袖分桃的风流种。
这一曲放在现下他和薛历川身上虽然并不贴切,倒也颇为应景。皇帝单手支着下巴,微侧着头看向薛历川,眼眸里情愫流转,轻轻跟着台上和上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薛历川书读的不多,这两句话意思还是能够理解,虽然不知皇帝用意,但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唱出这两句,立时窘迫不安,只拼命告诫自己,这只是皇帝一时兴起戏弄他而已,千万不要当真多想了去。
皇帝见他僵硬的偏转头,冥顽不灵的就是不肯对现状反应过来,一时气的牙痒,直想立刻就在这里要了他,让他再没什么理由拿来自欺欺人。
还没等皇帝付诸行动,外间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到他们的雅间外停住,轻轻在门上叩了叩,然后便听一女子柔细的声音:“打扰两位公子雅兴,奴婢给两位公子请安。”
皇帝虽然没指望两三下就把人钓上手,一次次碰壁还是难免心情恶劣,当下口气便有些不耐烦:
“什么事?”
门外小丫环似乎被惊吓到,静了片刻才答:“奴婢家公子就在对面‘亭’字号雅间,想请两位公子过去一叙,不知意下如何?”
9求婚
‘亭’字号雅间就在皇帝他们的正对面,从他们上来开始,那边就一直只是窗户半开,里面人影绰绰的看不清楚,皇帝之前也有留意到,戏园老板就是被那间屋里的人叫过去,然后下去点了那曲《越人歌》。
男风习俗由来已久,且屡禁不止,京城里龙蛇混杂,商贾贵胄间多有私下眷养男伶娈童的,但那终究是拿不上明面,只供自己玩乐而已。难得有人在这大庭广众下借古曲风雅一回,皇帝倒也想见识见识这位大胆风流的神秘公子,也让薛历川能顺便开开窍。
前来请人的小丫环走在前面带路,下了楼从大厅里穿过时,迎面碰上了刚要下台的越桃。对方颇为惊讶的盯着他们看了会,然后便匆匆离开。皇帝不知他用意,转头看了眼薛历川,见他也是一脸迷茫,想来就只是个不相干的人,皇帝也不再深思,随之将其忘在脑后。
到了楼上雅间外,小丫环侧身推门,低眉顺目的道了声“请”,待皇帝和薛历川进去,便关上房门守在了外面。
二楼雅间其实只是字号不同,供些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对号入座,内里装饰却都大致一样。但这间似乎比别处都更为精细华美些,房中桌旁摆放着四张梨花古木椅,铺着温软顺滑的貂皮软垫,桌上一鼎靛青兽炉,炉中烟雾缭绕,轻吸一口便有清雅淡香萦绕鼻端。
屋中主人正倚窗而立,透过窗口半开的那点缝隙看向大厅堂上,外间听声音乱哄哄的,似乎又在为越桃的离场吵闹。他身形比之一般男子略显纤瘦,身上火红色狐裘耀眼,侧向房门的这半边脸上忿忿不平的,皇帝他们进去时,正不满而愤慨的小声嘀咕着:“哼,这帮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