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沙上,安静地听瞿春华讲述关于我父亲的事情——他所知道的,那为数不多的二三事。他口中的,基本上是我所熟悉的父亲,与妖口中的父亲截然相反。只有偶尔的小小瞬间,在刻意观察的瞿春华的眼中,父亲才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极其独特的与众不同。
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但是以这样的视角,远远地关注一个对自己来说十分特别的人,还是令他百感交集。
尤其是说到今年春节之前,忽然听到了我父亲意外身亡的消息,他心中震惊,难过,又不知道该向谁表达,如何表达时的心情,让我觉得鼻子阵阵酸。如果再这样下去,我的眼泪就会忍不住掉下来了,还好他讲得也有些动情,不得不及时收住了话题。
“世宁,在未能完成这个任务以前,我一直不敢与你接触,因为总是有一些担心,担心自己的行为会不小心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本来就打算,等到今年中元节之后,我完成了任务,就要让你到我这里来,因为现在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瞿春华十分诚恳地说,“我知道你现在也并不住在自己家里,所以,到我这儿来吧!”
“是因为你说过的末日的事吗?”我问。
瞿春华点了点头。
“那终局的一天,我可是亲身经历过的,就算是已经死过一次,关于那一天的记忆直到今天都仍然是清清楚楚的,绝对不可能遗忘。那对于人类来说,是绝对的恶梦!世宁,既然你相信我的话,那就应该能想象到这一切。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做了五年的准备。世宁,来我这里吧,带着对你来说重要的人一起也可以。虽然未来的黑暗太过强大了,我也没办法保证什么,可是有准备比没有准备,总会从容得多。”
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得十分感动。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承诺,但是他并不满足于此,他还希望在即将到来的人类末日之际能够尽可能地保护我。
眼前这个人,不但做事果断,行动力强,而且,一定是个常怀感恩之心的人吧?
就是这样的人,他们的气场往往会辐射到很大的广度,不自觉地为周围的人输送着光明的能量。
我试着使用特殊的视域观察他,用我那作为融合者而存在的眼睛。但是我现,他身上已经没有怪了,干干净净的,变得像我们这些特殊人种一样。
虽然他的身体依然是普通的人类,但是重生过一次的人,毕竟是不一样了吧。人类生命的有趣之处,在于人生永远只可能是一幅草图,无论是好的事还是坏的事,都不可能回过头去对它进行修改。但是瞿春华不同,他的人生可以在草图的基础上精细描画,把人生变成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就算明知道未来是凶险的,是黑暗的,仍然会选择重来一次,也就是说,作为人类而活着这件事情本身,还是相当诱人的吧!
那么末日是必然的,不能避免的吗?明明人类是如此热爱自己的生命的!
我婉拒了瞿春华的好意,对他说在这之前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办。瞿春华没有试图对我进行劝导和挽留,看得出,因为父亲的关系,他早就把我也划入了“非正常人类”的范畴。
与这种充满洞见的人交流,我感觉说不出的轻松。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我给他讲解了一些人类防备和对抗妖魔的基本要点,好让他的准备更有目的性和针对性。虽然一直以来相信他的人并不多,但是我知道,一旦那一天真正到来,瞿春华所做的这一切必定可以救下大量的人类,甚至会成为为人类种族保留下火种的大功臣。
瞿春华听得十分兴奋,我所掌握的东西,一定是大大出他想象力的。我们互留了联络方式,说好保持联系,有什么事情及时互通有无。
临告别的时候,瞿春华忽然叫住了我。
他想了一下,对我说:“世宁,其实,在这五年里,我也现,很多事情,跟上一次亲身经历的时候,都不一样了。”
“不一样?”
“比如说,上一次的这个时候,我不在这里,我的企业不在这里,你也不在这里。”
那是当然的了。既然有幸重生,自然不会做出与以前同样的选择,会提前为已经知道的未来做好准备。而做出的不同选择,又会不同程度地影响未来,这是一定的事情。
“世宁,我的意思是——这些日子我也常常在想——未来真的是一成不变的吗?也或许我此刻的一个念头不同,未来就将走向完全不一样的岔路口。所以,也许未来并不是必然那样的。”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他是想说,也许,我们人类自己,就有着改变命运的能力,所以,不到最后一刻,不应该放弃希望。
我也是这样想的,而此刻,我更加坚信这一切。
回到无聊斋,我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关进屋子,把父母送给我的纪念品一件一件地翻出来,摊开在床铺上。
那支montb1anc的钢笔赫然在列,而且,似乎不知为什么格外地吸引着我。
所以我更加确信,应该就是它了。
但是,它的身上,究竟能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我把它拿在手中,反复端详,又拔下了笔帽。
它已经跟随我很久了,我没有特别地爱护它,甚至没有给予它足够的关注。由于长时间没有使用,里面的碳素墨水已经干结,笔尖上凝着淡淡的黑色。
如果它的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这么久以来,我都没能现呢?
又为什么,非要在七月这一个月里破解才行?
我试了好多种方法,拆散了它,又组装起来,用内在之眼去观察它,用意识去感受它,结果仍旧是一无所获。
就算用我成为了融合者的与以往大不相同的躯体,仍然没能与它生任何的共鸣。
无奈之下,我把它放在了窗台上,以备随时对它进行观察和研究。
当日入夜,我换上了制服,正准备到酒吧去帮手,做开门的准备工作,眼神无意间扫过窗台,却意外地现静静地躺在那里的钢笔,似乎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变化。
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不会现,它与原来的颜色有了一丝丝的差别,似乎是被包裹在了一缕浅浅的光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