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葳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在她选择用功德值暂时保住楚爷爷性命的时候,就已经预见了这一切。
当术法的效力一点点耗尽,生命也在一步步走向终结。
她替楚迟避开了猛烈的剧痛,以更长久的钝痛为代价,一片片残忍地剥落心中的希望,直到轰然崩塌,徒留断壁残垣的真相。
玄葳不知道哪种痛更难以承受。
因为她似乎从不曾为谁痛过。
因为她生来就和所有浓烈的情感无关。
玄葳望着窗外熹微的天光,听见老人嘶哑的喉咙发出不太清晰的音节。
她转头看去。
楚迟还趴在病床边,紧闭着的双眼来回滚动,眉头不安地蹙起。昨夜楚爷爷心跳骤停,好不容易被抢救过来,楚迟到凌晨才合上眼,此刻已然是累极。
楚爷爷醒了。
他很久没有醒得这么早过了。
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睛闪烁着许久未见的神采,亮得惊人。
他直直地看着窗外,忽然就扯出个极大极真切的笑来,宛如一棵即将枯萎的老树焕发着最后的生机。
玄葳终于听清了他的低语。
他喊:“小宜。”
小宜。
反反复复,断断续续。
苍老的身躯里,那个天真执拗的灵魂,在草长莺飞繁花似锦的春天,一个人苦苦寻觅着断了线的风筝。
那是他人生里最爱的风筝,却早早地不见了。
于是他心心念念了一辈子。
后来他又捡到一个残破的小风筝。他满心怜惜,精心修补,悉心呵护,细心装点。
又是一个春天。
可他已经老得放不动风筝了。
……
楚迟跪在病床边,看着回光返照的老人,从不愿在人前流泪的少年,泪水不知不觉淌了满脸。
病床边围了一圈人,严叔,方姨,旋伯父,旋薇……
楚爷爷的目光平静而温和,缓慢地扫过所有人,在玄葳身上也停留了一会儿,带着点暖意,最后又回到楚迟身上。
他颤巍巍地抬起手,似想要擦拭楚迟脸上的泪。楚迟伸手胡乱抹了一把,毫不犹豫地握上了那只干枯粗糙的大手。
楚爷爷微微笑起来,一如既往的慈爱和鼓励。
“阿迟,不要怕……你是,爷爷的骄傲。好孩子……一定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