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考校方式倒也别致。”玄葳玩味一笑,“说不定你师傅和这洞穴的主人一脉相承呢?”
顾行云走到桌旁,将那些石块一个个拿出摆好,闻言手中动作一顿,认真思索了片刻。
“如此说来,也不无可能。回春谷祖上是前朝杏林名门,曾出过一位天赋异禀的前辈,医术出神入化,乃是所有子弟中的翘楚,只是行事颇有些荒诞不羁,救人只凭心情好坏,不分善恶贵贱,人称鬼医。”
“那位鬼医前辈当时得罪了许多权贵,后来被逐出家门便失去了踪迹,但有传闻说,曾在萧王夫妇身边见过一名随军大夫,样貌气质都与他极像,只是改名换姓罢了。”
玄葳在他身边的一张石凳上坐下,背靠桌沿,长腿交叠,手臂环胸微仰着下巴看他,随口问了句:
“你对他评价这么高,那你师傅与那位前辈相比,谁的医术更高明?”
顾行云想了想,“鬼医前辈被逐出家门后的事,后人已经无从得知,但师傅曾言,鬼医前辈十六岁便已声名传天下,他在那个年纪时远不能及。”
他如此正经的回答倒让玄葳起了点兴致,勾唇道:“那你的医术与你师傅相比如何?”
欧阳絮前阵子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天天在她面前“我表哥这我表哥那”的,把顾行云的过往抖落了个干净。
连他亲手扼杀了回春谷里多少个妙龄少女,其中甚至还有几个少男的芳心都数得一清二楚。
若她没记错,欧阳絮说过,眼前这人也是十六岁的时候就继承了回春谷。
顾行云的眸子忽然黯了些许。
沉默一会儿才涩声道:“师傅……临终前,曾说我的医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定能担起谷主之位。”
可青出于蓝又如何?
他到底没能将师傅救回来。
直到那时,他才终于了解姑姑难产血崩无力回天之时,师傅究竟是怎样的绝望。
作为丈夫和大夫的双重痛苦压垮了师傅,以至于他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见到絮儿。他后半辈子一直活在对妻子的愧疚和对女儿的矛盾里,直至郁郁而终。
但他知道,师傅一直是关心絮儿的,背地里为了治絮儿的哮喘之症煞费苦心。只是再高明的大夫也有治不好的病,即使患病的是最亲近的人也不例外。
这些年来,他遍览医书,各处寻药,也不过是将絮儿的病情控制在不会轻易发作的程度。
玄葳像是没有发现他瞬间的低落,又问:“那么,若是你与鬼医相比呢?”
顾行云摇摇头:“不知。”缺乏评判依据,他无法轻易下论断。
却见玄葳侧过身,手肘搁在桌沿上,支着下巴懒懒道:“我倒觉得,他不如你。”
顾行云一愣,“为何?”
玄葳歪着头仰视他,眸光清润通透,仿佛能直接看到人心底。
“医者不仅论医术,也论医德。这世上总有治不好的病症,也有数不清的病人,不是非要救得了所有人才叫好大夫,能力所及之处,尽心尽力足矣。”
就她所见,顾行云其实很少摆神医的架子。
他会拿出谷主的派头去和祁青峰谈判,会对赵羽端着一副大舅哥的臭脸,但在应尘这个“故人之子”兼患者面前却温和得恰到好处。
他作为神医的确不会轻易出手,可这一路上,他也没少装做一个普通大夫为一些平民百姓看诊。比如昨夜隔壁李大娘送应尘回来时,他一眼看出李大娘身有隐患,便主动为她诊脉开了药。
玄葳红唇弯了弯,“那位鬼医行事无忌,到底比不上顾大神医一颗仁心,你说是不是?”
顾行云垂着眸子看她,墨色瞳孔在明珠映照下更显深邃,似也有闪耀的珍珠镶嵌其中,流光溢彩。
他轻笑道:“这话你敢说,我可不敢应。哪有大夫不跟人家比医术,反而吹嘘自己有仁义之心的。”
玄葳眨眨眼,伸了个懒腰趴在桌子上,“行叭,那现在证明你医术的时候到了。”
她将滚落到她手边的小石块一拨,让它骨碌碌滚回了顾行云面前,有气无力地催促,“快点嗷~再不出去今天晚上只能啃这里的草药了。”
顾行云扑哧一笑,终究忍不住伸手顺了顺她的长发,那手法像极了以前给她顺毛。
“放心,知道你现在不喜欢,不会让你再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