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着一件黑缎地镶金边长袍,身材高大,五官立体硬朗,剑眉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因常年身处高位,他气势有些摄人,板着脸不笑时,像极了书上描写的罗刹。
正是镇北侯顾峻。
钟璃也瞧见了他,她捏了捏承儿的小手,冲镇北侯屈膝行了一礼,“请侯爷安。”
她随着母亲来到镇北侯府时,已过四岁生辰,因为清楚镇北侯并非她的父亲,钟璃一直没改口。
镇北侯冲她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他已有两个多月没来看过顾承,今日回府时,突然想起这个小儿子,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摘星阁。
钟璃拉了拉承儿的小手,温柔道:“承儿,要给父亲行礼。”
在她的安抚下,顾承心中的紧张稍微散去一些,他从钟璃身后走了出来,微微一抱拳,白嫩嫩的小脸上带着一丝畏惧,“承儿见过父亲。”
语气也怯生生的,显然有些怕他。
镇北侯心中一痛,眼前不由浮现起,他摔伤前,活泼开朗的性子,他会大声喊父亲,会抱着他的腿撒娇,会坐在他脖子上骑马,会扬起小脑袋给他告状。
镇北侯喉咙动了动,才压低声音道:“你们这是去哪儿?”
钟璃温声解释道:“老太太让人往摘星阁送了不少补品,我要带承儿去谢恩。”
镇北侯点点头,原本还想问一句,他们最近怎么样,瞧见承儿恨不得再次藏起来的小动作,他沉默了一下,才道:“你们去吧。”
他说完就大步离开了,阳光将他的身影逐渐拉长。
他走后,承儿才松口气,小手拉了拉姐姐,催促道:“姐姐快走。”
那副小模样,唯恐镇北侯追上来。
钟璃有些心疼地摸了摸承儿的小脑袋,也没再替镇北侯说好话,“好,我们走。”
走了两步,钟璃又挠了挠小家伙肉乎乎的小手,承儿紧绷的小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脆生生道:“姐姐,痒!”
见他总算笑了,钟璃也弯了弯唇。
都说他摔坏了脑袋,人也变傻了,其实小家伙敏感得很,哪怕永远停留在四岁,他仍有一套自己的认知,他喜欢姐姐,喜欢祖母,也喜欢张妈妈等人,却不爱跟父亲玩,父亲的目光沉重地让他喘不过气。
四岁的承儿并不明白,父亲眼中的情绪是失望,是谴责。
镇北侯头次成婚,娶的是门当户对的贵女,算家族联姻,夫妻间也没有过深的感情,发妻去世后,他之所以求娶钟氏,则是心生倾慕,之前宠承儿,就是爱屋及乌,对钟璃不冷不热的,也是由于,她是钟氏为旁人生下的孩子。
钟氏生顾承时本就坏了身子,顾承摔坏脑袋后,她更是将一切责任都揽在了身上,埋怨自己没照看好他,她一病不起,最后就这么走了。
钟氏的离去,对镇北侯打击很大,内心深处,镇北侯多少有些埋怨顾承,这种责怪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除了责怪,他还会不自觉流露出失望。
他不信自己聪明伶俐的儿子会变成小傻子,每次送走大夫,希望落空时,他眼中浓烈的失望,都会影响到顾承。
被他一次次这样望着,次数多了,顾承本能地心生胆怯,也学会了躲避。
来到养心堂时,顾承已经彻底忘记了之前的小插曲,他喜欢祖母,每次过来,祖母都会给他拿许多好吃的。
“祖母祖母,承儿来啦!”才刚刚跑到养心堂,承儿就挣开了姐姐的手,欢快地跑了进去。
这段时间实在天冷,前几日还下了一场雪,钟璃怕冻着小家伙,最近都没带承儿过来,老太太已经一个月没见他了,听到小家伙的声音,连忙从榻上坐了起来,“哎呦,我的宝贝乖孙,可想死祖母喽。”
承儿飞奔过来后,就搂住了老太太的腰,脆生生道:“承儿也想祖母!”
祖孙俩好一番腻歪,钟璃等他们亲热够,这才带着承儿道谢,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你呀,就是太重规矩,祖母给你们什么,只管收着就行,哪值当特意跑来道谢,多生分。”
钟璃弯了弯唇,右颊上的梨涡紧跟着闪现了出来,她笑容明媚,恍若春日里的暖阳,温暖宜人又灼灼生辉。
她和承儿难得一道过来,老太太留他们在养心堂用的晚膳,姐弟俩离开后,养心堂才重归安静。
老太太又想起了裴邢,忍不住道:“也不知这孩子路上可能吃好睡好,大冷得天,往外跑,真真是让人挂念。”
不同于老太太的担忧,不论是顾霖,还是萧盛都巴不得裴邢走得远远的,萧盛原本还怕他会觊觎钟璃,正思索着,该如何令他失去兴趣时,就听说裴邢离开了京城,他心中不自觉一松,这无疑给了他更多时间。
回到摘星阁后,承儿便打起了盹,钟璃将他哄睡后,才去沐浴,夜色降临时,她的身体再次有些不适,脑海中竟是不自觉闪现出,与裴邢亲吻的画面。
她眼睫轻颤,连忙掏出了从裴邢那儿带回来的小瓷瓶,取出里面的解药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