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正堂。
屋外雪落不止,寒风凛冽。
李瑜一脚踏出门外,风吹过来,掀起他玄色披风,身上暗红的袍服分外艳丽。胸前麒麟兽口大张,似要噬人一般,威严无比。
李瑜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闭目叹了一口气,终究停住了脚步。
只听后面贾母颤巍巍地开口道:“瑜哥儿且听老婆子说几句话。”
李瑜伸回迈出的脚,转身平静地看着贾母。轻声说道:“老太太有何话要说?”
贾母拄着拐杖步步走过来,神情哀伤,语气沉重,说道:“瑜哥儿,不是老婆子不懂事,只是你这一去,禀明圣上,珍哥儿父子必定获罪。
这大不敬之罪,轻则除爵,重则流放。届时宁国府不存,贾家基业尽毁,我贾府百年清誉,不能在老身手里败坏了啊!
否则,老身立时毙命,也无颜去见先国公及贾府列祖列宗啊!”
边说着,贾母语气愈哀,声声若泣,老眼浑浊,泪水纵横。
贾母在那里泣诉,贾赦贾政等人都沉默不敢说话。
惜春年幼,却隐隐觉着自家有了灭顶之灾,于是在那里捂着嘴抽泣。
李瑜沉着眉头,一言不发。眼前这个老妇人,哀容尽显,苍老衰颓。
贾母接着说道:“瑜哥儿,如今陛下圣谕在你手中,若你肯开恩,再容片刻,免过珍哥儿父子这一遭劫难,我贾家上上下下,必定感恩戴德。
我知道瑜哥儿是忠贞之士,如若别人求你,你必定是不依的。
如今老婆子舍了这张脸皮,恳求你看在我们十二年祖孙的情分上,帮老婆子一回吧!”
说罢,老泪纵横地盯着李瑜看,万千哀痛迸发而出。
李瑜此刻心中复杂,犹豫难决。果然在宁府危存之际、贾家厄难之时,这个他最敬重的老太太站出来求他了。
李瑜叹道:“老太太,李瑜身负皇恩,若再宽容贾珍父子片刻,便是纵容包庇之举,若传至陛下耳中,叫我如何?”
贾母愣住,犹豫思索了一会,下定决心,乃哭道:“瑜哥儿是老婆子一手养大,若叫我害你,也是万万不能的。只是事关贾族基业,老身只得如此。
瑜哥儿宽容片刻,此事只得两府知道,天地晓得。若叫风声走漏,害了瑜哥儿,老身亲上皇城,愿以命相抵!”
李瑜听了,心中暗想,这宁荣二府,哪里像守得住消息的?
贾母见李瑜半晌不语,眉头紧皱,似乎犹豫挣扎起来了。狠下心来,将乌木拐柱往边上一掷,曲膝弯腰,作势便要去跪。
李瑜双眼皆在贾母身上,一见她屈膝,哪里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赶忙伸了左手去扶。
李瑜本就神力,一手扶住贾母臂膀,她再跪不下去。
一旁的贾政等人忙过来搀扶劝阻。
贾母喝退他们,抬头盯着李瑜,满目哀恸。
李瑜叹道:“老太太这是做甚,何苦为难我啊!”
贾母语气坚定,道:“老身不能做贾家的罪人啊!”
李瑜劝道:“罪在贾珍贾蓉,与旁人无干,老太太如此逼我,是将我放在火上烤啊!”
贾母泣道:“老身若是死了也罢,如今我是两府的长辈祖宗,一族清誉,如何与我无干啊!
今日若是瑜哥儿执意要走,老身不如跪死在祖宗祠堂!”
李瑜见她如此决绝,终究狠不下心肠。
若论此世亲人,只就贾母一人。虽不是血缘的祖孙,
却承受其多年的恩泽。
李瑜细想贾母以往的恩情,一十二年的记忆如流水一般在他脑海中闪过,他看着眼前愈渐沧桑的老人,再抵挡不住她的哀求。
李瑜叹了口气,双眼微微湿润,轻声说道:“老太太所求,我应下便是。”
贾母听李瑜松了口,松了口气,也不再紧张起来。一旁瘫坐的尤氏也连连道谢。
李瑜扶起贾母,正声道:“老太太,我虽松了口,只是帝王尊严不容轻犯。李瑜已愧圣恩,如若贾珍贾蓉一刻钟内不至,便是老太太再如何阻拦,我也要入大明宫奏禀陛下,再乞责罚!”
贾母深知求得一刻钟已是不易,也不再逼迫,连连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