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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第1页)

父亲厨艺很好,逢年过节都是他掌勺。看到父亲受累,我很心疼他。父亲却说:“人嘛,还能不动弹( 劳动)了?虫虫蚁蚁还自己找食吃呢!”他包豆包又快又好;包的饺子中间鼓上面高,馅不多却很好看;蒸馒头时拿起发面闻一闻就知道酸碱。我印象最深的是过年吃头脑汤饺子时,他习惯倒一小口白酒在上面,香喷喷的饺子配上五颜六色的蔬菜汤,酒气弥漫,异香扑鼻。他从小在外闯荡,大饼做得十分地道,用多少料、何时出锅等计算得很精确。他会做烧肉拉面。据说他在太原吃过一次后,回大寨就琢磨着口味做,做出来的味道绝佳,不亚于饭馆里卖的。大寨人觉得好吃,就请他把经验传授给大家,还纷纷把肉块拿到家里请他做。他自己节省,可对人却毫不吝啬,在自家厨房上足调料做好后一份一份给大家送过去。

村里的人经常端着饭碗来我家吃,边吃饭边议论生产上的大事。有时父亲也端着大碗走东家串西家,边吃边聊。他爱吃“豆面”和“玉米面撒粥”,他说:“土生土长吃土饭,吃得肚里舒服。”哪天做的饭味道好,他就向别人炫耀着说:“你看看我的饭,不错吧!”母亲怕他营养不够,偶尔给他弄些牛油茶和鸡蛋。他就端着这些稀罕东西,走到邻居进才家,分给他们吃。

三、父亲的幸福时光(2)

村里的孩子们见了他端着碗走出院子,都“爷爷”、“爷爷”地叫着跑了过来,他就给这个嘴里喂一口,给那个嘴里拨一口,一边喂一边笑……母亲心疼他说:“这也是俺一片心,你不能一个人吃完?”父亲不吭声,把剩下的三口两口扒拉完,一放碗,说:“我愿意嘛!我吃饱了,你不要管我这事。”后来这样的事情多了,就习惯成自然了。现在大寨村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当年几乎都吃过父亲喂的饭。

父亲没有官架子。从中央一回来,马上到地里劳动。看他一放下镢头,村里的小青年就围上来,跟他嬉皮笑脸地要烟抽。他就往地上一坐,从口袋里掏出烟来,自己抽出一支,再把整盒烟往地上一放,小青年见状就欣喜地凑过来,你一支我一支拿去抽了起来。

外国报道“陈永贵的抽烟法”

父亲生活很朴素,没有什么特殊的嗜好,就是爱抽烟。早年他是种烟的好手,也是炮制旱烟的专家。他那烟杆儿尺把长,拴着一根细绳,下面吊着装烟叶的荷包,不抽烟时就挂在脖子上。

后来当了国务院副总理,经常在政治局开会,接见外宾,在脖子上挂个烟袋不方便,就只好买纸烟。但他一般不抽好烟,更不抽带过滤嘴的烟。只是在特殊场合,为了应酬也抽一点“中华”之类的高级香烟。卸任后国家仍按高干待遇给他特供,他不要。从此“中华”也不抽了,变成了抽“大前门”。但抽得最多的是3角多钱一包的“三七”牌烟等低档烟。再后来,他又抽起了旱烟,用上了以前挂在脖子上的烟杆儿。

他抽旱烟简直是一门绝技。田间休息时,他走到树阴下,脱下鞋子,往地上一扔,然后坐在鞋上,拿起烟袋就抽了起来。快抽完一袋时,将烟红磕出来,重装一袋烟末后,他头部向左微斜,用烟锅对上磕在地上的烟红,或者干脆用手把烟红捏到烟锅里,然后猛吸两口,浓浓的烟雾便四处缭绕……一袋旱烟抽完了,烟锅里只有一块烟灰,磕出来以后,烟锅里干干净净。

他抽香烟更是令人称奇。上台讲话时,他右手里夹着一支烟,嘴里不停地讲,左手挥舞着。第一支烟快抽完了,从衣袋里再摸出一支,在桌子上礅一礅,把礅实的那头捏扁,眼睛不望,快烧完的烟头准确地接到了刚取出的那支烟上。借着第一支烟头的余火,一吸,第二支烟就着了。几个小时讲完了,那一支烟还在手里,烟缸里装满了烟灰,可就是不见烟头。

平时坐着时,他用火柴点着一支烟,歪着头,用手半捂着嘴一边思考一边抽烟。半天抽完了七八支,火柴只用了一根,烟头也只有一个。

外国人看了非常惊奇,在外国不断报道这种又整洁又节约的“陈永贵抽烟法”。

这些年,到大寨参观的游客很多,对他很有感情,见了我总是说:“陈老是个伟大的人。我们一提起他就想掉泪!”他们知道我父亲爱抽烟,到他的纪念碑前,总要敬上一根烟,有人还把“ 中华”、“牡丹”等烟放在他的碑前。他受到了人民的爱戴,他是个幸福的人。

四、父亲的苦乐观(1)

父亲阅世颇深。在旧社会,他目睹和亲历过地主对穷人的欺辱、日本军队的残暴、汉奸的恶行……在那个黑暗的年代里,他随全家逃难,什么样的苦都吃过;在解放战争时,他当过支前民兵,担任班长带领13个民兵运送弹药武器,救护伤员;在解放阳泉的战斗中,他解下自己的裤带,冒着枪林弹雨救助战友……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在领导大寨人战天斗地的时期里,他再次经受艰苦的磨练;而当某些人摆脱了大寨模式,按照新方式开始自己的生活时,却不知不觉地走向了极端:“治山治沟干什么,花那么多劳动力!”他遭受了太多的非议,精神上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然而面对这一切,他没有退却,没有屈服,更没有沉沦。相反,艰难困苦、复杂多变的环境使他的意志和性格变得越来越坚强,人也变得越来越成熟。他常对我说:“人这一生,总会遇到各种困难,要不还叫人呢?”

父亲能正确地对待苦,这跟他所持的“苦乐观”是分不开的。他深知苦和乐的对立统一关系。有苦才有乐,“大寨田是辛苦田,没有辛苦哪有甜”。因此他告诫别人要敢于吃苦,而且“吃苦要吃最大的苦”,“吃得苦中苦,方为大寨人”。在父亲的带领下,经过多年的艰苦奋斗,大寨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寨人的生活越来越好,父亲的路也越走越宽。

记得1973年,父亲当选中央政治局委员的那天,他坐了一夜的火车从北京回到昔阳。第二天一早,昔阳县委招待他吃饭,还安排他在全县大会上讲话。我们父子见面,没有更多的语言,两人相视一笑,很默契。我打心底里为他高兴,就向父亲敬酒:“爹,我敬你一杯,敬毛主席、周总理、朱德委员长各一杯,你就喝一杯吧!”父亲等会儿还要开会,可听到我这样说,他也就喝了几杯。

饭后我们到了休息室,我问父亲:“爹,有烟没有?”父亲应声说:“有啊。”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两包中华烟,给了我一包,自己留了一包。我们抽着烟,话题也打开了。坐了一个多小时,父亲问我:“(现在)几点了?别忘了开会。”说着站起身往外走,走时还不忘带上他的烟,更忘不了半开玩笑地教育我几句:“你喝酒比我多,还比我能吸烟,这还行哩?”我在父亲面前什么时候都是个孩子:“爹,今天高兴,就喝多了,抽多了,行吧?”他笑了。

他到台上讲话的时候,我默默地在一旁注视着他,为他骄傲,为他自豪。同时也不免有点担心,他今天喝得不多吧?开会问题不大吧?刚一想,我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不会的,他酒量大,没人见他喝醉过。这天他喝得不多,即使喝多了,外人也看不出来。酒量大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能用意志力控制自己的举止。我们两个大男人以独有的方式表示着互相的关心,享受着父子的温馨。

父亲是个第一次见面就让人印象很深的人。原国家副主席乌兰夫的儿子乌可力回忆说:“1979年,在人民大会堂,我父亲乌兰夫和邓小平、陈永贵等国家领导人为全国劳动模范颁奖,当我作为模范走到父亲面前领奖时,站在一旁的陈永贵对我说:‘你父亲还没留胡子呢,你怎么留胡子呀!’”这个情节让乌可力记忆犹新,说起来就忍俊不禁。

卸任后,父亲也会忙里偷闲,偶尔放松一下,享受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叫秘书、儿媳妇和朋友陪他打打牌。他平时好胜,打牌也怕输,放牌时有时会顺一张回来,旁边的人还得装作没看见,否则他就使小性子不高兴了。玩牌他得赢,赢不了就把牌一扔:“不打了!”也许是父亲做到了常人做不到的事,所以有的人把他看做神。其实他不是神,在亲人和朋友面前,他毫无遮拦,毫无掩饰,真实的他可以一览无余。

父亲虽涉身仕途,但他得官不喜悦,辞职不愠怒,把功名看得很轻。只是晚年生活中,他对社会上的评价想得比较多。他不太愿意接受记者的采访,不愿说自己的一些事,一些记者和作家就趁大家一起喝酒的时候与他说说心里话。

著名作家马烽是父亲的老朋友,曾写过一篇散文《与陈永贵的三次喝酒》,这三次喝酒,每次都发生在他人生的重要阶段。在担任北京东郊农场顾问时的一次喝酒中,父亲对马烽说:“金盆碎了,分量还在!”马烽说:“正因为是金盆,所以即便是打了,分量也不会少。”这句话,印证了父亲的为人,也衬托出了作家的品德。

有一天,我给父亲聊起了报纸上刊登的一篇文章,说该文作者把某人写得不符合事实。父亲对我说:“我死了,有人还不是像他一样,把我说个乱七八糟?”我安慰他:“不会的,不会的。”父亲沉默了一会儿,说:“唉,我死了,也就没有什么考究了。好在老百姓心里有杆秤啊!”晚年的父亲,以一种历史唯物主义的态度重新探讨这一代人的追求与实践,坦承自己没有遗憾和缺失,表现了一个智者的胸怀。

从辩证的意义上看,苦与乐是相辅相成的:苦中有乐,苦中有益;乐中有苦,乐中有害。有的人在告别了精神代替物质的“苦行僧”式的旧观念之后,又走向了追求物欲享受。所以树立正确的苦乐观,实在是安身立命和关系到子孙后代的大事。

父亲那一代人的追求和无奈是历史的必然。晚年的父亲虽然有委屈和困惑,但他对党的忠诚始终不渝,他在垂暮之年对党的事业仍充满信心。他坚决拥护党在新时期的路线、方针、政策,并为之做出最大的努力。他无愧于时代,无愧于中国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

父亲的一生尽管劳碌奔波,尽管坎坷起落,他总是以乐观的态度面对,善待逆境,笑对人生。他常说:“心底无私鬼神怕。”对一些无稽之谈,他坦然对待,一笑而罢,一切云淡风轻。他有一颗平常心。几乎在所有的照片里他都在开怀地笑着,那种笑容无比的爽朗,露着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那种心底无私的笑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父亲已经故去,但他们那一代人所具有的自强不息、勤劳俭朴、团结协作、无私奉献的精神,正是我们这个时代所需要的,是中华民族不可丢的。周恩来总理总结的大寨精神,特别是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不但过去具有普遍意义,而且在改革开放中仍然是值得提倡的。

从父亲身上,要学的东西很多。他激励着后人在新的历史时期,沿着他的脚步踏踏实实地前进,与时俱进,勇于创新,百折不挠,奋勇拼搏,以必胜的信心战胜一切困难,为国家、为人民做出更大的贡献。

虽然我再也聆听不到他的谆谆教诲,见不到他和母亲和和睦睦的温馨时刻,见不到他辛勤劳作的情景,但值得宽慰的是,他常常来到亲人梦中,在冥冥之中似乎仍有一种巨大的神力,以他惯常的做法和才智,一次次地关注着安排着一切,我宁愿相信这是真的。值此父亲逝世20周年纪念日,谨写此文,以表怀念。

儿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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