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卧室里大大的窗户,窗帘拉开了一半,远处闪烁着霓虹的一栋高楼穹顶之后,几朵云彩飘荡,月亮的身影若隐若现。
林秀晶轻微的呼吸声在安静中慢慢舒张着,他小心地从她颈下抽出手臂,挣脱她眷恋的缠抱,然后坐起身,随着他的动作,林秀晶翻了个身,喃喃呓语。
轻柔的,尽力不打搅她的从床上下来,穿上睡衣,安俊赫走出卧室。
房间四处的灯都关掉了,只有楼梯和小电梯两盏壁灯微微释放着光华,黑暗犹如潮水一般在走廊里穿行,那两团光晕则如礁石,淡淡的安谧之中,他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今天的事情,实在让他的思绪有些混乱,并非觉得丢脸或者什么,虽然被允儿看到裸体很尴尬,但他的思绪不会沉浸在那种难堪之中太久,对他而言,出问题就要解决,胡思乱想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在考虑着,引起这次事故的深层次原因。
一切大抵是太没有戒心了。
他总是下意识把允儿还看作一个孩子,这样的印象,一半源于女孩往日的调皮捣蛋,另一半则源于他潜意识的否认。
允儿今年15岁,明明是个大孩子了,个头已经长到他的胸口,放下辫子,看起来便已然像个成人,可在他的心里,却还是把她当作去年刚进公司时,那个刚刚开始育,瘦瘦小小。仿佛男孩子一样到处撒疯的小丫头。
或许外人并不知道,虽然总是无奈的苦笑,但其实他喜欢她向他撒娇,喜欢她嘟嘴哼哼唧唧如同一只小树獭挂在他身上的痴缠,喜欢少许的分别后,再见面时她叉开双手奔跑过来,一边尖叫一边向他怀里蹦的依恋。
吵闹之余,也喜欢偶尔安静时,她凑到他身边,或枕着腿。或靠着肩膀。向他说着琐碎事情时懒散的可爱。
这样的感觉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久到仿佛已过了几十年过去的,梦境里未来的有些朦胧的记忆里,上次有这样一个人依偎着他。还是很小的时候。那时还流着鼻涕的智秀。便似如今的允儿。
只是随着年龄逐渐增长,以前那个离开他就会哭泣,会因为他不再和她睡一张床而闹别扭的女孩。终究慢慢长大,慢慢独立,作为哥哥,一边欣慰一边也有着低落和空虚。
男人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一方面骄傲而固执地执着着所谓的面子,一方面又在渴求着温暖,一个男人,如果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没有一缕活泼、一丝光明滋润着,那个男人要么在黑暗与冰冷中崩溃,要么,便与黑暗冰冷融为一体。
梦境里的安俊赫,最后之所以成长得冷血无情,未尝没有缺了那份温暖的影响。
偶尔也在假设,如果梦境里的他当初留在釜山,找个工作,谈个女朋友,慢慢治疗智秀的心理创伤,不再一头扎进尔虞我诈的商界里,与谎言和背叛伴随,那么未来他或许也是许许多多普通人中的一个,可能会为了油盐酱醋愁,可能会风吹雨晒的奔波劳累,但至少,应该会比那个“安俊赫”活得开心,活得轻松。
那样,也就不会有现在的自己。
其实现在的生活,与假设已经极为接近了,爱情上有林秀晶,亲情上有逐渐走出阴影的智秀,即使最隐蔽的一点点关于希望被依赖的偏执,也有允儿扮演了角色,于是觉得很幸福,下意识的不想改变,为此甚至刻意忽略某些事实。
允儿大了,不方便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就像曾经即便不舍,他还是让妈妈搭了一个小床,从此和智秀分开睡,那是成长中必须要有的避讳,也是人与动物在伦理上的区别。
从走廊的黑暗里走出来,一脚踏入楼梯晕染开的光芒中,影子被长长地拖进了客厅,落入那边的黑暗。
时钟滴滴答答地走动,冰箱运转的低鸣于安谧中有节奏的轻响,与客厅相连,通向客房的走廊,一束微弱灯光从半掩的门扉后透射出来,安俊赫轻轻走入那片橘黄的光明里,轻轻推开门。
整个卧室都在飘荡着少女的清香,满目粉红色彩被灯火渲染得温馨,临近窗边,一束挂在窗下的风铃微微晃动,叮铃叮铃,侧身卷着被单躺在床上的女孩一动不动。
他走了过去,慢慢坐在床沿,瞧着身边被单隆起的轮廓,默然片刻,随后推了推:
“允儿?”
女孩没有答应,似乎睡着了,但他知道没有。
傻傻的女孩并不知道,她真正睡着时的睡姿有多难看,喜欢蹬被子,四仰八叉还爱磨牙,似乎即使在梦里都在泄着旺盛的精力,片刻也闲不下来。
“再装睡,我就呵你痒痒了。”
允儿依旧没动,于是安俊赫撮指吹了吹,隔着被单,在她腰上轻轻挠了一下,瞬间,女孩蹦了起来。
素色的被单翻滚,从下方陡然窜了起来,嘻嘻直笑的女孩,像是一条滑溜的小小美人鱼当然,这只美人鱼穿着睡衣。
灯火照耀中,她的脸蛋看起来很是红润,充满了健康的颜色,因失笑而打乱的呼吸喷吐着,随后她卷起被单,滚到了一边,披散的头下传来还略带喘息的嘟囔:“oppa讨厌!”
安俊赫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