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回神笑道,“我自然担心,你们爷们儿懂什么,只知道抱儿子,抱孙子,苦都叫女人吃。”拍了拍她的肩道,“你歇着吧,我就在外头,有什么便叫我。”说着招呼了胡姨娘退出了后身屋,只剩几个产婆在房里候着。
那厢裴太傅拢着袖子在文渊阁的一隅踱步,正给《龟山集》写佚文,指着旁边做笔录的校书道,“记下来,前书云云,初无胜虑,而长者以为然,某复何言哉谨当承教耳。知道之说,考绎前言,竟未能谕。道之不明久矣,是非不同,殆非笔舌所能尽也。吾徒各当勉进所学以要其成,庶乎异日其必有合矣。何由展奉,一尽所怀。”
才作完,负责医理卷的学士来问,“伤寒论有一页缺失了,太傅可知‘太阳中风’这段全言是何?”
裴臻想了想,道,“太阳中风,阳浮而阴弱,阳浮者热自发,阴弱者汗自出,啬啬恶寒,淅淅恶风,翕翕发热,鼻鸣干呕者,桂枝汤主之。”
“受教受教。”大学士含笑拱手而去。
众人聚精会神作学问时,文渊阁的大门大开了,戴着乌纱描金曲脚帽的内侍监尖声道,“太傅大人快别忙了,汝南主子要生了,大人快些回去吧。”
裴臻一时愣神,怔怔道,“生了?”
文渊阁里的大学士们都来作揖道喜,内侍监颇有些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摆了摆手里的拂尘道,“没生呢,快生了!大人快回去吧,二爷在宫门外等着呢。”
裴臻如梦方醒,拿了翼善冠戴上,撩袍便走,内侍监在后头跟着要送他出宫,谁知他越走越快,先是走,后是跑,最后竟展开身形纵跃开去,几个起落已然到了文华殿外,直往奉天门狂奔而去。
内侍监追得气喘吁吁,从偏殿出来的汉王和赵王侧目,赵王朱高燧喃喃道,“这是怎么了?”
汉王哼道,“愈发放肆了,皇宫大内如此失仪,他哪里还将规矩法度放在眼里,定要参他一本才好。”
朱高燧斜他一眼,心道男人家,大事上扳不倒他,倒学会在这种小事上做文章了。遂扬声唤内侍监。
内侍监忙小跑过去,躬身行了礼道,“二位王爷唤奴才有何吩咐吗?”
朱高燧往裴臻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太傅怎么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内侍监掩口笑道,“王爷有所不知,太傅家的汝南公主着了床,羊水都破了,要生啦。”
朱高燧哦了声,正想问是否禀报了皇后,眼尾一团绛红一转,循迹看,汉王殿下也已上拔了身形,跃向奉天门外。
朱高燧摸摸鼻子,苦笑道,“才刚还说人家目无法度的,如今自己又怎么样呢唉,情这东西折腾人啊。”说着摇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兄弟俩找了家离太傅府最近的茶馆坐下,汉王殿下心不在焉,茶盏在指尖来回的推动,弄得赵王烦躁不堪,“春君说的没错,你竟是没一点出息,人家老婆生孩子,你瞎起什么劲儿?当初二嫂子生瞻壑也没见你那么上心,这会子她给别人生孩子,你倒不比人家正经爷们儿跑得慢。”
朱高煦拧眉道,“你给我闭嘴,恶心了我半天还不够,追到这里来了?我就爱操这份闲心,你不爱看就给我走,别戳在我眼里讨骂。”
朱高燧讪讪的,忍了半天又凑过去问,“她一点没松动?好容易熬到她生完孩子,我看等她坐完月子,咱们故技重施,把她弄到青州去再说。”
朱高煦摇头长叹,“不中用的,如今有了孩子更是牵肠挂肚,除非一气儿弄死姓裴的,否则她的心终归在他身上。”
往那红砖高瓦处看,肠子揪得打了好几个结,闷声道,“只是要弄死裴臻谈何容易,他是朝中重臣,兼着皇太孙的太傅,越往后越是他的天下,除非取大哥哥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