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到大,他已习惯忍受,忍受灾难,忍受别离,以及,忍受情苦。
石壁上的灯光在跳跃,跳跃,而月神的心神,终于也无法抑制地开始跳跃,跳跃。幽暗中,他似听到自己灵魂的呼号,奔突着似要冲出身体,却给三十六根金针钉住,痛苦地挣扎着,挣扎着,这种灵魂深处撕扯的痛苦,更比肉体为甚,他已无汗可流,只是疲倦,一味地疲倦。
不必挣扎了,不必,我累了,便是要让我死去,那便死去吧。只恨,不能在决战之后立即死去,至少,会多一些关于美好的梦想,解语花下的缠绵春情,美丽的红衣女子,快乐无忧的笑声,以及,许多年后温存到心痛的相依相偎……
〃舒望月!舒望月!〃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自己飘起的一霎,隐约有人呼唤,又有隐隐的疼痛。
疼痛一下接着一下,尖锐的金针不只扎在他的肌肤之上,更扎在他灵魂的深处。
于是,便有了他无意识间的一声呻吟。
呻吟之后,他已清醒。
清醒之后,他再不发出一声呻吟,即便一下又一下的疼痛椎心,激得他快要晕死过去。
勉强睁开眼睛,月神看到仇绫罗苍白的脸,以及满头的汗水。她专注地将金针一根根迅速扎入月神体内,根本没去注意月神的痛苦。
托盘中金针已毕,仇绫罗才松一口气,对上月神如井幽深的眸。
〃你在救我,你在用金针压制我散逸的魂魄。〃月神吐字有些艰难,呼吸亦有些急促。
仇绫罗立起身来,木无表情道:〃我说过,要你活着看到圆月谷的覆灭。〃
月神挣扎着想撑起自己的身体,但体内的金针已多了不知几倍,略一动弹已经浑身酥软,漫无边际的痛楚压迫着每一处神经,终于还是卧于榻上,颤抖着身体,竟痛到一时无法说话。
仇绫罗冷眼看他痛苦,慢慢道:〃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们圆月谷又有人来了,居然是你的好妻子花影。听说她并不会武功,居然孤身一人赶上岛来,你说,她是不是疯了?〃
月神眸光霎那涌动,失声呼道:〃你不要伤她!〃
仇绫罗蓦然转身,怒火灼灼,冷笑道:〃不要伤她?你这是在求我么?〃
月神竟不能答。他一时动容失态,已知再说什么都是自取其辱。
仇绫罗瞪着月神,狠狠道:〃我以为你对所有女子都如对我这般无情,原来不是!好,既然你这么喜欢她,我向你保证,我一定把她弄来与你相伴,看看她有没有你这般坚韧的神经,受得住金针钻穴的苦楚。〃
她蹲下身,轻轻笑道:〃你说,她会如你这般挣扎着不肯呻吟一声,还是很娇柔地喊着痛,向她的夫君求救?〃
月神纵有钢铁意志,此时也禁不住流露出痛苦之色来。
而仇绫罗仰天大笑,大笑着冲出石室。
从那船舱里出来的女子身形纤细单薄,容貌秀美,肌肤晶莹,裹了宽大的水碧色披风,在一男子的扶持下款款踏上岛来。
小嫣见那女子先是一怔,立刻欢笑道:〃妈妈!〃已扑到花影怀里。
众人再没想到月神的夫人花影会亲自赶过来,方岩随众人见了礼,忙悄问随行而来的圆月谷护法舒若笠:〃怎么回事?〃
舒若笠苦笑道:〃夫人说不放心,执意要来,一路轻车简程,不过究竟没能在四月初四赶到。我们没听到你们回程的消息,所以立刻动身赶来了。真的出事了么?〃
方岩点点头,未及说话,已听得花影问道:〃现在的情形如何?〃
小晴哭丧着脸道:〃爹爹不见啦!还有三位尊者出事了,呜呜……〃
花影居然也不见如何惊慌,怜爱地一手挽一个女儿,特别留心看着小嫣,见她容色依旧,身量长高不少,便抚了抚她的长发,显然很是安慰。
〃你们带我到出事的地方看看吧。〃她安宁地掠了掠给风吹下的散发,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小岩,我船舱里还有些行李,都乱着,帮我收拾一下,抱岛上来了。〃
众人本来准备下岛而去了,花影突然出现,却是措手不及。她的身份又极是尊贵,便是有去意,便是明知花影不会武功,便是得花更大心力去保护她周全,也得先从了她心愿在岛上探察一番再说。
方岩见花影遣自己去收拾行李,略感意外。他本是圆月谷五宫主之一,职位甚高,收拾行李这等散活无论如何轮不到他去做。转而一想,女孩儿给惊了这许多日子,比自己职分低的舒若笠又一路陪伴花影,自然劳累,其他人又非圆月谷之人,花影自是不好使唤,那么叫他去收拾便不以为奇了,忙应了一声,急急返身下岛,跃上船头。
一进入船舱,他立刻知道花影为何要遣自己来,也立刻明白花影为何还能保持镇定,不见太多慌乱之色了。
有些昏暗的舱中,一个白衣男子安坐于一边,透过舱中的小窗向外凝视。淡淡的光线从小窗外透入,投在他的身上,如一张精致的雪白剪影,正是舒望星。
〃大哥!〃方岩冲上前去,行了弟子之礼,才道:〃大哥怎么来了?〃
舒望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