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仍说:“好啊。”
方斐不记得当晚他有没有睡过,仿佛一直徘徊在清醒的边缘,感知呼吸,拥抱,喃喃的情话。可他睁不开眼,唯恐感官的反馈与现实背道而驰。
这一觉睡得很累,没挪地方,翌日方斐冷不防地骤然惊醒,周围依然是黑暗。
翻了个身,接着一条腿直接触地,方斐一愣。眼睛适应了环境,他迷茫地看了半晌才发现,他居然在放映室的沙发上睡的,盖着条柔软的黑色毯子。地暖将房间里固定在最适宜的26度,尽管已经11月,方斐却感觉不到冷。
他长叹一口气,拖着疲惫的四肢坐起身,打开桌上的一盏小灯。
暖黄光充斥整个空间,前夜那张被弄得一团糟的地毯揉起来叠了两下,欲盖弥彰地倒在角落。方斐不敢多看,匆忙地拿起沙发另一端的衣服套上,接着四处找手机,好不容易在茶几下层看见,电量剩余1%,随时要罢工。
东八区,上午十一点。
二十多条未读消息,但除了何小石发的没营养公众号,傅一骋的关心,老妈的保留节目“早上好!愿你好心情!”,好像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方斐想了想,也对,他是一早安排好工作才来找杨远意的。
但是杨远意去哪儿了?
放映室厚重的门后是一个大晴天,方斐被晃得不得不原地站了一会儿,试着喊了句“杨老师”,暂时没有得到回应。
主卧没有人,厨房没有,客厅也没有。
方斐跑向最后一个地方的脚步加快,停在紧闭的书房前,刚抬起手要敲,实木门毫无预兆地从里面打开,他停下的姿势呆滞又滑稽。
咫尺之遥,妆容精致的女人有着混血感明显的五官,脸上同样挂着疑惑,却不看他,偏过头去问里面的人。
“哎,怎么昨天还留了人过夜?”她语气是主人般的理所当然。
杨远意终于出现,姗姗来迟地从两排书架中走到门边。先握住方斐的手腕把他往里面拽了一把,杨远意朝书桌仰了仰下巴:“去喝点水。”
方斐说好,看见那个玻璃杯,端起来,专心致志地背对杨远意。
身后的对话却没有因此避着他。
还好,话题与他无关。
“你总站在他那边。”女人有点难过地说,“这次他要跟我离婚,你都不劝。”
杨远意说:“他又不会真的离。”
“得了吧!”女人“哼”了声,“你就只会帮他说话!我告诉你啊杨远意,我不是怕他,大家各玩各的早说好了,非要离婚,丢脸的可不是我,是他陈家所有人。”
“你的口气让我想到妈妈。”
女人笑起来,刚才的难过又一扫而光:“真的?那我还是活成了最讨厌的样子。”
杨远意也笑了下。
“今天就不打扰你了,我中午约了人。什么新中式分子料理的,哦哟,复杂得很。好吃的话推荐给你,去刷陈遇生的卡!”她说完,压低声音换上暧昧的语气,“你带小朋友吃啊,不要总把人家藏在家里,这么好看,我刚吓了一跳呢——”
“姑奶奶!快走吧!”杨远意无奈地把她推出去。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一路洒向门口,随着落锁响动,房子里重归安静。
“阿斐。”他打破了沉默,“没事,她走了。”
玻璃杯里的水一点没少,方斐转过头。
杨远意今天终于不穿黑色,但也是浅灰的连帽卫衣,运动裤,赤脚踩着拖鞋,裤脚一高一低。这身打扮让他年轻好多,甚至比五年前还要帅,昨晚没时间细看,这时方斐才发现他头发也长了,发尾微卷,堆在颈窝里。
乖乖站在杨远意身边,方斐问:“刚才那位是……”
“我姐,杨婉仪。就是之前她喊我陪洛乔安跟组拍戏。”杨远意接过玻璃杯,喝了口,揉着方斐的后颈,“亲生的,她大十分钟。”
方斐果然吃惊了:“龙凤胎?”
“长得不像,对吧?”杨远意拉他去看书桌上一张合影,“我像妈妈多点。”
照片上的杨远意穿学士服,身侧是姐姐,父母分别占两旁,一家人和乐融融地以某大学管理学院的科研楼为背景合了影。
方斐端详杨远意二十来岁的样子:“我以为你以前是念文学或者新闻的。”
“我妈的要求。”杨远意不太想提这件事表现得明显,他把相框倒扣在桌面,“看别的吧,别老盯着它。”
书桌宽大,这个相框让方斐往不常注意的半侧看去。
好几个相框,透明的,线条简约看不清边界,错落地摆在一起。杨远意应该喜欢收藏对他而言重要的瞬间,方斐视线扫过,看见了许多不同角度的自拍——用三脚架,把人和景和事都框入,定格,保留成永久。